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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秦小姐愛狗結因緣 蕭先生打牛辦交涉(3)


  此時正在十一月,天氣寒冷,蕭熙壽穿一件銀灰色素緞面的灰鼠皮袍,青緞八團花的羊皮馬褂。熊義覺得這種裝束礙眼,教他換身洋服去,免得打輸了的時候惹人注意。日本人輕薄,又素瞧中國人不起,見了這種服色,更要在後面指笑。

  蕭熙壽道:「我正要惹人注意。穿洋服,他們不知道我是中國人,就打贏了,也沒趣味,不用換罷。並且你的洋服太小,與我的身體不合。我們就去罷。」

  熊義只得同他乘電車到三崎町的三崎座來。只見那門首擁著一大堆的人,在那裡買門票,熊義往懷中摸出錢包來,想擠進人叢中去買票。蕭熙壽拉住他道:「我們是來和他較量的,買什麼門票?」

  熊義道:「沒有門票不能進去,他們哪知道我們是來較量的。不如先進去看他們打一會,你自己斟酌,可以上臺,我再去辦交涉,你說是麼?」

  蕭熙壽只得應是。熊義買了票,二人進場。即有招待的人過來,看了門票的等級,引到頭等座位坐了。臺上還沒開幕,樓上樓下的看客已經擠得滿滿的,外面還絡繹不絕的進來。只聽得如雷一般的掌聲,催促開幕。不多一會,臺上出來了一個五十多歲的人,向看客行了鞠躬禮,登時樓上樓下上萬的人寂靜無聲。

  蕭、熊抬頭看那人,穿著大禮服,軀于雄偉,精神完足,項下一部漆也似黑的鬍鬚,飄然過腹。放開那又響又亮的聲音說道:「五國的力士團,慕我柔術家的名,不憚遠涉重洋,前來研究。尚武是我國的靈魂,柔術是尚武的神髓。這時候正是我柔術家逞精神,千載一時的機會,鄙人特召集江戶健兒,一則酬答力士團遠來的盛意,一則顯我柔術家的身手。今日是開幕的第二日,諸君注意,替江戶兒呐喊助威。」

  說完,笑逐顏開的,複鞠一躬,轉身步入內台去了。樓上樓下的掌聲,複拍得雷一般響。蕭熙壽問熊義聽說的什麼,熊義譯給他聽。

  臺上已開了幕。東邊比排立著兩個西洋人,西邊立著兩個日本人,台中豎一塊黑板,用粉筆寫著比武的二人名字。西洋人赤膊著,只系了一條短褲,兩手帶著皮手套;日本人穿著柔術家的制服。兩個評判的,都是禮服,手上托著一個表,看了看時刻,各牽著本國力士的手,一步一步走到台中間。力士與力士握了握手,評判的與評判的也握了握手。兩個評判的同聲喊了句:「好!」

  力士應聲各退了兩步。評判的複看了看手上的表,口中數著「一、二、三」!這「三」字才出口,那西洋力士,即向日本力士猛撲過來。日本力士躲閃不及,握拳對西洋力士迎擊上去,西洋力士將身軀一偏,來拳恰伸到脅下,只用力一夾,日本力士的手便抽不出來。西洋力士身軀偏左,日本力士也跟著向左邊倒,偏右,也跟著向右邊倒。日本力士急得面孔通紅,滿座的看客哄起來吼著笑。蕭、熊二人看那西洋評判的笑容滿面,日本評判的很現出不安的神情,想喊停止比較,看看表,時間未到,非本人聲明服輸,西洋力士決不肯放鬆的。蕭熙壽著急,向熊義說道:「那西洋人氣力雖大,可惜太不靈便,是這般夾了敵人的手,只怕免不了終要上當。」

  話沒說完,忽聽得滿座都狂叫起來。看臺上時,日本力士的手早抽了出來,已將西洋力士按倒在地,兩腳朝天,在那裡一伸一縮。登時兩個評判的互換了顏色,那叫好拍掌的聲,震得人兩耳都麻了。蕭熙壽歎道:「這種笨蛋,如何幾千里巴巴的來比武,不要把人都氣死了!你就去替我辦交涉罷,像這般蠻牛也似的能耐,大約三五個人還可以對付得下。」

  熊義答應著,回頭找了個招待員,向他說了要飛入的意思,請他去裡面問,看許可不許可。招待員問共有幾人要飛入,都是中國人麼?熊義道:「只有一個。」

  指著蕭熙壽給他看。招待員望著笑了笑,欣然跑向裡面去了。不一會,跑回來笑向熊義道:「已稟明了院長,甚是歡迎。請二位進去談話。」

  熊義點頭,同蕭熙壽跟著招待員走入內台。只見裡面亂糟糟的,擠了一房的赤膊大漢。招待員引到一間小房內,開幕時演說的那鬍子近火爐坐著,兩旁立著兩個穿柔術制服的漢子,在那裡說話,見招待員引著二人進房,忙起身迎接。招待員指著鬍子向蕭、熊二人道:「這是小杉院長。」

  小杉不待二人行禮,走過來握手,很表示親熱的樣子,說道:「得二位來飛入,我們力士團更增光了。」

  二人各拿出名片來,熊義謙遜說道:「我這朋友,平日醉心貴國的武士道,久有意瞻仰,難得今日這般盛會,一則專誠拜謁院長,一則見識見識,飛入的話卻是不敢。」

  小杉請蕭、熊二人坐了,陪坐著說道:「兄弟也曾在貴國北五省遊歷多年,領教的地方不少。貴國的武技,兄弟是佩服極了。不過今日的會,雖也是一般的角技,是和貴國比武比較起來,卻是有許多不同。貴國比武,不限時間,只論勝負;不限手法,只求克敵。我們這種角技,但由雙方同意,限定了時刻,或十分鐘,或二十分鐘,在規定的時間以內無論敗到什麼田地,只要自己不承認服輸,評判的不能評判他輸了,以滿足規定的時間為止,看最後之勝利屬誰,便算誰勝利了。手法也有一定的限制,受傷致命的地方不許打,傷人致命的手不許用。即在敗退的時候,用一毒手可以轉敗為勝,評判的不但不能承認他勝利,按受傷的輕重,也要責罰他。因為我們這種角技,沒有僥倖占勝利的,更沒有鬥毆傷生的。蕭先生如肯賜教,也得依敝會的規定。」

  熊義將小杉的話,一一譯給蕭熙壽聽。

  不知蕭熙壽聽了如何回答,下章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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