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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回 論因果老衲識前身 顯神力英雄遭暗算(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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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秋野解釋的時候,霍元甲心裡十分替劉震聲著慮,惟恐兩相撲家的力量太大,劉震聲被捏得叫起痛來,有失中國武術家體面。自己試握一下之後,才把這顆心放下。霍元甲與菊池武郎握了,見常盤虎藏的手,仍伸著等待,遂也伸手和他去握。忽聽得菊池武郎口裡噴了一聲,身體跟著往下略蹲了一蹲。回頭看時,原來是劉震聲正伸手與菊池武郎握著,菊池臉上已變了顏色。 霍元甲忙對劉震聲喝道:「不得無禮!」震聲笑道:「是他先用力捏我,使我不得不把手緊一緊,非我敢對他無禮。」常盤見菊池吃了虧,自己便不敢使勁和劉震聲握手了。只照常握了一下,秋野接著引霍劉二人與五個柔道名人相見,大家也是握手為禮,卻無人敢在上面顯力量了。 相見後同到一間很寬大的房中,霍元甲看這房間共有二十四張席子,房中除排列了十幾個花布蒲團而外,一無陳設。大家分賓主各就蒲團坐後,由秋野擔任翻譯,彼此略敘寒暄。柔道名人中間有一個叫做有馬穀雄的開口說道:「我們因種種關係,啟程遲了。不能在霍先生擺設擂臺的時候,趕到上海,參觀霍先生的武術,我們認為是一種很大的損失。今日是敝國兩個武術團體的代表,歡迎霍先生,希望能與霍先生交換武術的知識技藝。我們知道霍先生現在創辦了一個精武體育會,專負提倡武術的責任。這種舉動,是我等極端欽佩的。請教霍先生,貴會對於拳術的教授,已編成了講義沒有?」 有馬說的是日本話,由秋野翻譯的,霍元甲也請秋野譯著答道:「敝會因是初創的關係,尚不曾編出拳術的講義。不過敝國的拳術,一切動作,都得由教師表演口授;有不有講義,倒沒有多大的關係。至關於重要的意義,敝國各家各派的老拳師,無不有一脈相傳的口訣及筆記。這是各家各派不相同的,由教師本人決定;須到相當的時期,方可傳授給徒弟。這種記載,性質也類似講義,然從來是不公開的。大家都是手抄一份,沒有印刷成書的。兄弟已打算根據這種記載,參以本人二十多年來的心得,編成講義,傳授會員,想打破從前秘傳的惡習慣。」 有馬聽了稱讚道:「霍先生這種不自私的精神,真了不得!那種口訣和筆記,在未編成講義以前,可否借給我等拜讀一番?」霍元甲毫不遲疑的答道:「可以的,不過兄弟這番從天津到上海來,原沒打算辦體育會。這項杪本,並沒帶在身旁。俟將來編成講義之後,可以郵寄數份到貴國。」 有馬和諸人都同時向霍元甲道謝,並繼續問道:「我等在幾年前,就聽說霍先生在天津刺殺拳匪首領的事。當時新聞紙上,說在數千拳匪之中,獨來獨去,如入無人之境!將拳匪首領殺倒,竟沒一人看清了霍先生的面目,是不是真有這麼一回事故?」霍元甲笑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殺一個沒有能耐的匪首,算不了什麼奇事。當時新聞紙依照那些拳匪傳述的登載,倒沒有錯誤。不過恭維兄弟是劍仙,就過甚其詞了。」有馬道:「霍先生的劍術,想必比較拳術更高明些。」霍元甲搖頭笑道:「多是一知半解,夠不上說高明。」 有馬道:「我等特地渡海來拜訪霍先生,霍先生總得使我等多少獲點兒益處,方不事負此行。我等此刻想要求霍先生表演些技藝。這完全是友誼的,絕不參著爭勝負的心思在內,能得霍先生許可麼?」霍元甲笑道:「兄弟昨日已對秋野先生聲明了,請秋野先生說說!」秋野果將昨日彼此所談的話,述了一遍。有馬道:「秋野院長既負了替先生治療的責任,我又聲明了,不參著爭勝負的心思在內,可知先生所慮的,都已不成問題。我等最誠懇的要求,請霍先生不再推辭了罷。」 霍元甲知道再推辭也無益,便對劉震聲道:「既是他們諸位定要表演,你就小心些兒,陪他們表演一番罷。」劉震聲指著席子說道:「用襪底板踏在這軟席子上,站也站不牢穩,如何好動手呢?我穿上鞋子好麼?」霍元甲搖頭道:「鞋底是硬的,踏在這光滑的席子上,更不好使勁。你索性脫下襪子,赤腳倒牢穩些。」劉震聲只得脫了襪子,赤腳走了幾步,果然覺得穩實多了。 有馬指派了一個年約三十二、三歲,身材很矮小,叫做松村秀一的,和劉震聲動手。松村秀一到隔壁房裡,換了他們柔道制服出來;先和劉震聲握了握手,表示很親熱的樣子。劉震聲是一個極忠厚的人,見松村又親熱又有禮節,便也心平氣和的,沒存絲毫爭勝的念頭。誰知日本人在柔道比賽以前,彼此互相握手,是照例的一種手續,算不了什麼禮節,更無所謂親熱。劉震聲因此略大意些兒,一下被松村拉住了衣袖,一腿掃來。震聲畢竟不慣在席子上動作,立時滑倒了。還喜得身法敏捷,不曾被松村趕過來按住,已跳起來立在一旁。有馬等人看了,好生得意,大家拍掌大笑。只笑得劉震聲兩臉通紅,心頭火冒,霍元甲面子上也不堪。 松村得了這次勝利,那裡就肯罷手呢?趕上來又打,這回劉震聲就不敢不注意了。只交手走了兩個照面,劉震聲扭住了的手腕,使勁一捩。只見松村往席子上一頓,脫口而出的喊了一聲哎唷!右臂膀已被扳得斷了骨節,一聲不做,咬緊牙關走開了。有馬看了情形,怎肯就此罷休呢?急忙親自換了衣服,也照例與劉震聲握手。 霍元甲見有馬神氣異常兇狠,全不是方才談話的態度,恐怕鬧出亂子來,急得搶到中間立著說道:「依兄弟的意思,不要再表演了罷。我中國的拳術,與貴國的柔道不同,動輒打傷人,甚至打死人的。所以兄弟在擺設擂臺的時候,上臺打擂的,須具切結。現在承諸位歡迎兄弟,並非擺擋台,豈可隨意動手相打。」 秋野譯了這番話,有馬道:「松村的手腕捩斷了,我非再試試不可。」說著不管三七二十一,趕著劉震聲便打。劉震聲知道自己老師不願撞禍,連連向左右閃避。有馬越逼越緊,逼到近了牆壁,有馬氣極了,直沖上去。劉震聲待他沖到切近,跳過一邊,接著也是一掃腿。有馬的來勢本凶,再加上這一掃腿的力量,撲面一跤跌下去,額頭正撞在一根牆柱上;竟撞破了一大塊皮肉,登時血流滿面,好在還不曾撞昏,能勉強掙扎起來。 那常盤虎藏早已忍不住,急急卸了和服,露出那駭人的赤膊來;也不找劉震聲動手了。伸開兩條臂膀,直撲霍元甲。元甲既不情願打,又不情願躲避,只得急用兩手將他兩條臂膀捏住,不許他動;一面向秋野說話,要求秋野勸解。不料常盤被捏得痛入骨髓,用力想掙脫。用力越大,便捏得越緊,一會兒被捏得鮮血從元甲指縫中流出來。元甲一鬆手,常盤已痛得面無人色。在場的人,誰也不敢再來嘗試了。霍元甲心裡甚覺抱歉,再三托秋野解釋。秋野只管點頭說不要緊,仍陪著霍元甲回醫院。 到夜間八點鐘的時候,秋野照例來房中診察,便現出很驚訝的神氣說道:「霍先生今日並沒有和他們動手,一點兒不曾勞動,怎的病症忽然變厲害了呢?」劉震聲在旁說道:「老師雖不曾勞動,但是兩手捏住那常盤的臂膀,使常盤不能動彈,鮮血從指縫中冒出來,可見得氣力用得不小。」秋野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倒是動手打起來,或者還用不著那麼大的氣力,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霍元甲道:「我此時並不覺得有什麼不舒適,大概還不妨事。」 秋野含糊應是,照例替霍元甲打了兩針,並沖藥水服了,拉劉震聲到外邊房裡說道:「我此刻十分後悔,不應該勉強歡迎貴老師到講道館去。於今弄得貴老師的病,發生了絕大的變化,非常危險,你看怎麼辦?」劉震聲聽了這話,如晴天聞霹靂,驚得呆了,半晌才說道:「看你說教我怎麼辦,我便怎麼辦。你原說了負責治療的。」秋野道:「貴老師用力過大,激傷了內部,這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我不是不肯負責,實在是不能治療。我看你還是勸你老師退院,今夜就動身回天津去,或者能趕到家鄉。」 劉震聲剛待回答,猛聽得霍元甲在房中大喊了一聲。那聲音與尋常大異!慌忙拉秋野過去看時,只見霍元甲已不在床上,倒在地板上亂滾,口裡噴出鮮血來。上前問話,已不能開口了。劉震聲急得哭起來。秋野又趕著打了一針,口裡不噴血了,也不亂滾了。仍抬到床上躺著,不言不動,僅微微有點兒鼻息。劉震聲不敢作主退院,霍元甲又已少了知覺。劉震聲只好獨自趕到精武體育會,把農勁蓀找來。 農勁蓀雖比劉震聲精細,看了種種情形,疑惑突然變症,秋野不免有下毒的嫌疑;但是得不著證據,不敢隨口亂說。奄奄一息的延到第二日夜深,可憐這一個為中國武術爭光的大英雄霍元甲,已脫離塵世去了。時年才四十二歲。 (全書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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