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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回 逢敵手王國楨退贓 報小仇張文達擺擂(5)


  彭庶白道:「我的意思,以為擺擂臺,固不必與霍元甲一樣,完全對付外國人才有意義;不過僅為對付霍元甲一個人擺這擂臺,又似乎過於小題大做了。我與老九自從去年認識霍元甲以來,彼此過從甚密,意氣相投;今忽然出頭替張文達撐場面,問心實有些對不起霍元甲。我的心思如此,推測老九大約差不多。你於今事在必行,我自不能勸你作罷,但求你原諒,我不能替張教師幫忙。」盛大點頭道:「這話倒在情理之中,你們既不肯幫忙,開台的那日,來看看熱鬧使得麼?」李九笑道:「那如何使不得?你說有人在上海擺擂,我與庶白兩人,還能忍住不去看熱鬧麼?你打算幾時開台,此刻已佈置好了沒有?」

  盛大當時叫屈師爺來問道:「擂臺已佈置好了沒有?」屈師爺道:「那擋臺本來早就可以完工的,這幾日因少爺不曾過問,便沒上緊去催促。霍元甲當日的擂臺,只有五千個座位;開台的那日,簡直坐不下。這台是安排一萬個座位。監工的仰體少爺的意思,一切都很精緻好看,因此時間也得多些。」彭、李二人因不滿意盛大少爺舉動,當即作辭走了。

  於今再說霍元甲自那日送張文達走後,以為張文達初到上海,人地生疏,必不能獨自在上海擺成一個擂臺,便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因約定與奧比音較量的時期已到,農勁蓀幾次走訪沃林,前兩次還見著沃林的門房西崽,一時說沃林回歐洲去了,一時說往南洋群島去了;後來連門房西崽都不見了!屋內器具已搬空,大門上懸掛一塊吉屋招租的木牌。經四處打聽,也無人知道沃林的蹤跡。至於作保的電燈公司,早已關閉;經理平福也不知去向,連作證的律師都回國去了。明知是因為在上海的英國人,恐怕他本國的大力士,比不過霍元甲,喪失他英國的體面;凡與這事有關係的人,都商通逃走,只是想不出對付的方法。因公共租界完全是英國人的勢力,中國人在租界上和外國人打官司,不問理由如何充足,也沒有不敗訴的。何況被告都已不知去向,又都沒有財產事業在上海,誰也能斷定這官司打不出結果來。

  霍元甲見定約到期後,成了這種情形,不由得心裡越發難受。原打算即日回天津去,卻因上海有一部分教育界的名人,及想學武藝的學生,都來當面要求霍元甲不回北方去,就在上海提倡武藝。霍元甲雖還不曾決定接受這要求,但覺學界一番盛意,也不便毅然拒絕。這日在報上看見張文達繼續擺擂的廣告,便笑向農勁蓀說道:「我以為教他擺擂臺,這題目可以把他難住。世事真難逆料,他這擂臺廣告已注銷來,不過幾日大約就可以開台了。他這擂臺是我教他擺的,我若不上臺,顯得我畏懼他。我不等到和他打過之後,倒是回天津去不得。」

  農勁蓀道:「張文達那樣的鄉老兒,居然能在上海地方,擺下一座擂臺,這是使人不易相信的事。我有了這一次的經驗,深知是極麻煩的事;若沒有大力量的人,在背後主持,休說一個張文達,便十個張文達也辦不了。這暗中主持的人,很容易打聽出來。果然不久就聽得有人傳說張文達在張園遭遇盛顧兩個闊少爺,舉石頭顯本領的故事,並傳說只須三天,便可開台打擂。」

  霍元甲很詫異的問農勁蓀道:「姓顧的我們不認識,且不怪他。這姓盛的屢次和我們見面,不是很說得來嗎?他自己雖不懂武藝,他公館裡請的把式很多,並想請我到他公館裡去當教師;為什麼忽然幫助張文達攏擂臺,跟我作對呢?」農勁蓀道:「他們闊大少的行為,是沒有定準的。或者就因為請你不去,心裡便不高興。」霍元甲歎道:「為人處世真難,稍不經意就得罪了人。」

  農勁蓀見霍元甲臉上滿布憂愁之色,料知他心裡很不痛快,便勸慰他道:「這種闊大少,一生只歡喜人家承迎趨奉他。我們這類性格的人,就是遇事小心謹慎,也和他們結交不了。得罪了他,也沒有多大的關係。」霍元甲搖頭道:「不能說沒有多大的關係。倘若不是這姓盛的心裡惱我,張文達去那裡找第二個這樣有力量的人幫忙?張文達既擺不成擂臺,必不好意思回頭來見我;這番報仇的事,不就這麼陰消了嗎?」農勁蓀道:「張文達是個戇人!他既為他徒弟懷恨在心,不出這口氣,恨是不容易消除的。與其留這仇恨在他心中,以後隨時隨地都得提防他,倒不如和他拚個勝負。常言:人不到黃河心不死。他不在四爺手裡栽個觔鬥,報仇之心也是不會死的。」

  霍元甲道:「與外國人動手,無論這外國人的氣力多大,聲望多高,我敢毫無顧慮的,要打便打。對本國人卻不能說這大話。二十來歲經我手打過的,雖還沒遇著比我強硬的人,但是我相信國內比我強硬的好手很多,誰也沒打盡全國無敵手的把握。」農勁蓀很驚訝的望著霍元甲說道:「四爺怎麼忽然說出這些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話來?張文達不過有幾斤蠻力,我敢斷定不是四爺的對手。」

  霍元甲道:「人說藝高人膽大,我此刻覺得這話說反了。我這回在上海所見各省好手甚多,於我自己的功夫,有極大的長進;功夫越是有長進,膽量就跟著越發小了。到現在才知道二十年來沒有遇到對手,是出於僥倖;可以說對手沒有來,來的不是對手。張文達氣力雖大,不見得有驚人的武藝,我也是這般猜度。不過我擺擂臺,不想和本國人打。一則因我本來沒有向本國人逞能的心思;二則因知道我國練武藝的人積習;一個人被打敗了,不以為是仇恨便罷,若認定是仇恨,那麼這人的師傅、師伯、叔、師兄弟,都得出來報仇。豈不是打一個人,惹了一輩子的麻煩嗎?我從前對這些事,全不顧慮,無端惹出多少麻煩,也絲毫不覺得可怕。近來把這種心思改變了,非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絕不願意跟人較量勝負。」

  農勁蓀笑道:「聲望增高了,舉動就自然慎重了。我在幾年前,對於四爺輕易和人動手,早就有意勸四爺略為慎重。所以這次我曾主張若有人來找四爺較量,不妨教震聲先出手。如震聲打得過,自屬幸事;即遇著好手,非震聲所能敵,四爺在旁邊,看了彼此交手時的情形,親自動起手來,也比較的有把握多了。」霍元甲聽了,不覺喜笑道:「我倒把農爺這話忘了。張文達開台之後,我何不打發震聲先上臺和他試試。」農勁蓀道:「張文達雖是為四爺擺擂臺,但既是擺的擂臺,又在報上登了廣告,便不能限制只和四爺一個人打。打發震聲上臺試打一番,可以說是題中應有之義。」

  二人談話的時候,劉震聲坐在隔壁房中,都已聽得明白,至此忍不住走過來說道:「我正打算在張文達開台的時候,求老師莫急上臺,且讓我上去打他一頓。因這擂臺是張文達擺的,老師一上臺把他打翻了,他就得滾蛋,分明使得我沒有架打。倘若張文達的本領不濟,連我也打不過,更可免得老師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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