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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回 龍在田仗機智脫險 王國楨弄玄虛迷人(5)


  李九道:「你知道我的性格,是素來歡喜幹這些玩意兒的。儘管與我素不相識的人,直接來找我,我都沒有不出頭幫忙的道理,何況有你介紹呢?不過這番卻是事不湊巧,正遇著我自己有關係十分重要的事,已有一星期不曾出門,今日才初次接見你們兩位。我事情不辦了,那怕天要塌下來,我也不能管。這是對不起你和張君,然又沒有法設的事。」盛大道:「你究竟是為什麼事,這麼重要?怎的我完全沒聽得說?」李九笑道:「你為要擺擂臺,正忙得不開交,沒工夫到我這裡來。我又沒工夫找你,你自然不聽得說。」

  盛大臉上露出懷疑的樣子問道:「你我這麼密切的關係,什麼重要的事,難道不能對我說嗎?你萬一不能出頭幫忙,我也不勉強你。你且把你這關係十分重要的事,說給我聽。」李九沉吟道:「我這事於我本身有極大的關係,於旁人卻是一點兒關係沒有。以你我兩家關係之密切,原無不可對你說之理;只是你得答應不再向外人說,我方敢說給你聽。」盛大正色道:「果然是不能多使人知道的事,我豈是一個不知道輕重人,竟不顧你的利害,拿著去隨口亂說嗎?」

  李九點頭道:「你近來也看報麼?」盛大道:「我從來不大看報的,近來報上有些什麼事?」

  李九道:「我這重要的事,就是從報上發生出來的。在十天以前,我看報上的本埠新聞欄內,記載了一樁很奇特的事,說三洋涇橋的鴻發棧十四號房間,有一個四川人叫王國楨的住著。這人的舉動很奇怪,時常出外叫茶房鎖門,不見他回來,房門也沒開,他卻睡在床上。除了一個包袱之外,沒有一件行李,而手頭用錢又異常揮霍。最歡喜叫許多姑娘到房裡唱戲,陪著他開心尋樂;只是一到半夜,就打發這些姑娘回去,一個也不留。他叫姑娘是開現錢,每人五塊;今天叫這幾個,明天叫那幾個,叫過的便不再叫。有些生意清淡的姑娘,因見他叫一個條子有五塊現洋,當然希望他再叫。有時自己跑來,想得他的錢,他很決絕的不作理會。

  「他身上穿的衣服,每天更換兩三次,有時穿中國衣服,有時穿洋服。他僅帶了一個小小包袱,往無衣箱,又沒人看見他從外面提衣服進來。在那客棧裡住了好些日子,更不見他有朋友來往。連同住在他隔壁房間裡的客,因見他的舉動太奇怪,存心想跟他打招呼,和他談談。他出進都低著頭,不拿眼睛望人家,使人家得不著向他招呼的機會,因此賬房都很注意他。有兩次分明見他關門睡了,忽然見他從外面回來,高聲叫茶房開門。茶房就將這情形報告賬房。賬房為人最膽小,恐怕這種舉動奇怪的人,或者幹出什麼非法的事來,使客棧受拖累。忍耐不住,就悄悄的去報巡捕房。巡捕頭說:『這姓王的沒有擾亂治安,及其他違法的行為,我巡捕房裡也不便去干涉他。不過他這人的舉動,既這麼奇怪,我們得注意他的行為。你回去吩咐茶房留心,等他出門去了,就快來送信給我。我們且檢查他那包袱裡面,看是些什麼東西。』賬房答應了回來,照話吩咐了茶房。

  「但是一連幾日,不見姓王的出去,茶房很著急。這日茶房從玻璃窗縫向房中偷看,只見房中沒有姓王的蹤影,帳門高掛,床上也空著無人。遂故意敲門叫王先生,叫了幾聲也無人答應,忙著告知賬房去喚巡捕。外國人帶著包打聽匆忙跑到鴻發棧,各人擎著實彈的手槍,儼然和捉強盜一樣,用兩個巡捕把守著前後門,其餘的擁到十四號。教茶房開了門,走到房中一看。最使人一落眼就不由要注意的,就是靠窗戶的方桌底下,點了一盞很小的清油燈,僅有一顆豆子大小的燈光。油燈前面安放著一個顏色搪磁面盆,盆內承著半盆清水。外國人先從床上取出那包袱來,打開看裡面,只有兩套黑綢制的棉夾衣褲,小衣袖小褲腳,彷佛戲臺上武生穿的;此外有兩雙鞋襪,一條丈多長的青絹包巾,旁的什麼也沒有。

  「外國巡捕頭因檢查不出違禁犯法的證據,正在徘徊,打算在床上再仔細搜查,忽見王國楨陡然從外面走了進來喝問道:『你們幹什麼?我不在房裡,你們無端端跑到我房裡來。』巡捕頭懂得中國話,見是王國楨進房來責問,便用手槍對著王國楨的胸膛說道:『不許動!我問你,你是那省人?姓什麼?到上海來幹什麼的?』王國楨搖手笑道:『用不著拿這東西對我,我要走就不來了。我是四川人姓王,到上海來訪朋友的。』巡捕頭道:『你到上海來訪朋友,這桌下的油燈點著幹什麼的?』王國楨道:『這油燈沒有旁的用處,因夜間十二點鐘以後,這客棧裡的電燈便熄了,我在家鄉的時候,用慣了這種油燈,所以在這裡沒有電燈的時候,還是歡喜點油燈。』巡捕頭問道:『半夜點油燈還有理由。此刻是白天,為什麼還點著呢?並為什麼安放在桌子底下呢?』王國楨道:『因在白天用不著,所以安放在桌子底下。端下去的時候,忘記吹滅,直到現在,還有一點兒火光。」

  「巡捕頭問道:『油燈前面安放著一個面盆幹什麼的呢?』王國楨道:『面盆是洗面的,除了洗面還幹什麼?』巡捕頭這時放下了手槍問道:『同你住在這客棧裡的,大家都說你的舉動奇怪。你為何叫茶房鎖了門出去,一會兒不待茶房開門又睡在房裡?有時分明見你睡了,不一會又見你從外面進來,這是些什麼舉動?』王國楨反問道:『與我同住的客,是這麼報告巡捕房嗎?』巡捕頭道:『報捕房的不是這裡的客,我們向這些客調查,他們是這麼說。』王國楨笑道:『那裡有這種怪事。我是一個人住在這客棧裡,與同住的都不認識,所以出進不向他們打招呼。他們有時見我外出,不曾見我歸來,這是很平常的事,沒有什麼稀奇。』

  「巡捕聽了沒有話可問,同來的中國包打聽,覺得這人的行跡太可疑,極力慫恿捕頭將王國楨帶到捕房去。王國楨也不反抗,就連同包袱帶到捕房去了。報上本埠新聞欄內載了這回事,我看了暗想這王國楨的行為雖奇怪,然是一個有能耐的人,是可以明白斷定的了。他叫姑娘玩,不留姑娘歇,尤其是英雄本色。他一個四川人被拘捕在捕房裡,據報上說他又沒有朋友來往,在捕房不是很苦嗎?並且我們都知道捕房的老例,不論捕去什麼人,出來都得交保,他一個四川人有誰去保他呢?我心裡這麼一想,就立刻派人去捕房替他運動。還好,捕房不曾查出他什麼可疑的案子來,准其交保開釋,我便親自到捕房將他保了出來。此刻留在捨下住著。承他的好意,願意傳授我一些兒技藝。我覺得這種有真本領,人品又很正派的人,實不容易遇著,既遇著了豈可當面錯過。因此我寧可排除一切事,專跟著他學點兒技藝。」

  盛大聽了喜得跳起來問道:「王先生在府上,你不能介紹給我見一面麼?我也是多年就想親見這種人物。那日的報紙我若看見,我也必親自去討保。」

  李九道:「要介紹給你見面很容易,只是他不在家的時候居多。他出門又不向人說,我派定了兩個當差的專伺候他,他一個也不要。他的舉動,真是神出鬼沒,令人無從捉摸。我四層樓上,不是有兩個房間,前面一間做佛堂的嗎?佛堂後面那間,空著沒有人住;王先生來時,就選擇了那間房,獨自住著。我為要跟他學東西,特地在三層樓佈置了一間房。王先生上樓下樓,非得走我房中經過不可。我又專派了一個很機警的當差,終日守在樓梯跟前,留心他上下。

  「昨日我還沒起床,就問王先生下樓去沒有?當差的說沒有,我就起來安排上樓去。正在洗臉的時候,忽聽得底下有皮靴走得樓梯聲響,看時竟是王先生從下面走了上來。我就問先生怎的這麼早出外。王先生道:『我忘記了一樣東西在房裡,你同我上樓去取好麼?』我自然說好。胡亂洗了臉就跟著他上樓。只見房門鎖了,王先生從懷中掏出鑰匙給我道:『你開門罷!』我把鎖開了推門,那裡推的動呢?我自信也有相當的力氣,但那門和生鐵鑄成的一樣,休想撼動分毫。離門不遠有一個玻璃窗,我便跑到窗跟前,向裡面窺看。只見房中的桌椅,都靠房門堆棧著;對佛堂的房門也是一樣,一個床鋪和兩張沙發堵了。我說:『這就奇了,前後房門都被家具堵塞,窗門又關閉得緊緊的,先生卻從那裡出來的呢?』

  「王先生笑道:『你不用問我從那裡出來的,你只打主意看應從那裡進去。』我說:『這玻璃可以敲破一片,就可伸手進去,把窗子的鐵閂開了。開了窗門,還怕不得進去嗎?』我當下用衣袖包了拳頭,打破了一片玻璃,伸手開閂,以為這窗門必然一推就開了。誰知道也和生鐵鑄成的一樣,仍是撼不動分毫。再看窗子裡面,並沒得家具堵塞,只得望著王先生發怔。王先生笑道:『你不可以伸進頭去,看窗縫裡有什麼東西嗎?』」

  不知李九伸進頭去,看出窗縫裡有什麼東西,且俟第八十二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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