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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回 胡麗珠隨父親訪友 張文達替徒弟報仇(2)


  胡鴻美便伸出一條左膀。起鳳一手抵住肘彎,一手扳住拳頭,先試了一試,還有點兒動搖的意思;倒是用盡氣力推挽,這條臂膊,就和生鐵鑄成一樣,休想彎得分毫。扳得滿臉通紅,只得回頭道:「哥哥來試一下,看是怎樣?我的氣力是白大了,一點兒用處也沒有。」大鵬道:「弟弟扳不動,我來必也是一般的不行,我來搬腿罷。」說著捋起衣袖,走近胡鴻美身旁。胡鴻美笑道:「我若教你搬起立在地下的一腿,還不能算是真有力量。因為一個人的身體,有一百多斤重,再加用力往下壓,本來不容易搬起。我於今用右腿立在地下,左腿只腳尖著地;你能把我左腿搬起,腳尖只要離地一寸,便是我輸給你了。」

  胡大鵬立了一個騎馬式,使出搬石頭的力量來,雙手抱住胡鴻美的大腿,先向兩邊搖了一搖,並不覺得如何強硬不能動移;但是一用力往上提起,就好像和泥鰍一般的溜滑,一點兒不受力。只得張開十指,用種種的方法,想將大腿拿穩之後,再陡然用力向上一提,以為絕不至提不起來了。誰知在不曾用力的時候,似乎雙手已將大腿拿穩了;只一使勁,依然溜下去。是這般鬧了好一會,大鵬累得滿身是汗,跳起身來望著起鳳說道:「這條腿巧極了!我們學這種法子。學會了這種法子,那怕人家的氣力再大些也不要緊。弟弟來,我們就磕頭拜師罷。」胡鴻美正待阻止,他兄弟兩個已撲翻身驅,拜了幾拜。

  胡鴻美把兩人拉了起來說道:「像你兄弟這般體格,這般性情,我是極情願傳授你們武藝的。不過我已接了樊城的聘書,約了日期前去,不能在此地久耽擱。將來從樊城轉來的時候,到你這裡住一兩個月。」起鳳不待話了,即搶著說道:「不不,樊城聘老師去,也是教拳腳;在我們這裡,也是教拳腳。為什麼定要先去,要等回頭才到我們這裡來?」胡鴻美笑道:「人家聘請在先,我自然得先到人家去。」起鳳道:「我們兄弟拜師在先,自然應該我們先學。將來無論如何,樊城的人總是我們的師弟,不能算是我們的師兄。若是我們學得遲了,本領還趕不上師弟,豈不給人恥笑。」

  胡鴻美聽了,雖覺得是強詞奪理,然起鳳那種天真爛漫的神情甚是可愛;加以他兄弟的父母也殷勤挽留。胡鴻美便說道:「好在你兩人都曾練過拳腳功夫,學起來比初學的容易多了。我且在這裡盤桓幾日,教給你們一路拳架式。我去後你們可以朝夕用功練習,等我回頭來,再傳授你們的用法。」大鵬兄弟當然應好。胡鴻美實時將辰州言先生創造的,那一路名叫「八拳」的架式傳授給大鵬兄弟。那一路拳的手法不多,在練過拳的大鵬兄弟學來,卻很容易;不到兩日夜時間,便練熱了。

  胡鴻美臨行吩咐道:「你兩人不可因這套拳的手法少,便疑惑將來用法不完全。須知這拳是言先生一生的心血,我敢說普天下所有各家各派拳術的手法,無不可以從這拳中變化出來。萬不可輕視它!你們此刻初學不知道,朝夕不間斷的練到三五個月以後,方能漸漸感覺到有興味。不是尋常教師的拳法,所能比擬。

  「你們此刻所學的,可以說是我這家拳法的總訣,還有兩路附屬在這總訣上的架式,一路名叫三步跳,一路名叫十字樁。更有五種功勁,一名沉托功,二名全身功,三名白猿功,四名五陽功,五名五陰功。循序漸進,教的有一定的層次,學的也絲毫不能躐等。別家別派的拳法,雖不能說趕不上我這一家的好,但是沒有能像我這一家層次分明的。老拳師我見的不少,多有開始教這路拳,就跟著練十年八載,也還是練這一路拳,一點兒層次也沒有。教的在一兩個月以後,便沒有東西可教,學的自然也覺得用不著再留這老師了。遇著天資聰穎,又性喜武藝的,方能漸漸尋出興味來;天份略低,及不大歡喜武藝的,一百人當中有九十九人半途而廢。

  「我這家八拳卻不然,從開始到成功,既有一定的層次,又有一定的時期。在資質好的人,終年毫不間斷的苦練,也得三年才得成功。一層有一層的方法,一層不練到,就不得成功。五陰功是最後一層的功夫,要獨自在深山中做三個月,每夜在亥初靜坐,子初起練;坐一個時辰,練一個時辰。那種功夫練起來,手觸樹樹斷,足觸石石飛,這層功夫可以通道。言先生雖傳給了羅老師,我們師兄弟也都學了;但是據羅老師說,只言先生本人做成了,羅老師尚且沒有做成功。我們師兄弟更是僅依法練了三個月,沒有練到樹斷石飛的本領。」

  胡大鵬問道:「老師既是依法練了三個月,何以練不到樹斷石飛的本領呢?」胡鴻美道:「這是由於各人的根柢不同。言先生原是一個讀書的人,這種拳法,又是他老人家創造出來的,自比別人不同。羅老師不識字,我們師兄弟中也沒有讀書的。大家所犯的毛病,都是在那一個時辰的靜坐,功夫做的不得法。羅老師當日說過,這家功夫要做完全,非靜坐得法不可。我們本身無緣,只好將這方法謹守不失,以便傳給有緣的人。現在你們兄弟,雖也讀書不多,不過年紀輕,天資也好;將來的造就,不可限量!或者能把這五陰功練成,在湖北做我這一家的開山祖。你們努力罷!」說罷就動身到樊城去了。

  胡大鵬兄弟牢記著胡鴻美的話,那敢怠慢,每日除卻做習武的照例功課而外,都是練拳。第二年兩兄弟回去應試,都取前十名進了學,胡氏兄弟在襄陽便成為有名的人物了。只是等了兩年,不見胡鴻美回來;延聘教師在家拳棒,多只有半年幾個月,繼續到二三年的很少。只因記得胡鴻美曾說過,他這家功夫至少須用三年苦功,始能成功。以為必是樊城那大戶人家,堅留著教三年,所以並不猜疑有旁的原因。直等到第四年,還不見來,這才打發人去樊城探聽。始知道胡鴻美在兩年前,已因死了母親,奔喪回湖南去了,去後便無消息。

  胡大鵬兄弟學拳的心切,也想趁此時去外省遊覽一番。兄弟兩個特地從襄陽到長沙,打算在長沙住三年,把這家拳法練成。想不到和胡鴻美見面之後,將功夫做出來給胡鴻美看了,很驚異的說道:「你兄弟這四年功夫,真了不得,論拳法的姿勢,雖有許多不對的地方,然功夫已做到八成了。」胡大鵬問道:「姿勢做錯了,功夫如何能做到八成呢?」胡鴻美道:「姿勢那有一定不移之理?不用苦功,姿勢儘管不錯,也無用處。因我當日僅教你們兩晝夜,直到今日才見面,姿勢自免不了錯誤。然有了你們這樣深的功夫,要改正姿勢,固不容易;並且也用不著改正,接著學三步跳、十步樁便了。」他兄弟只費了兩天的時間,便把三步跳、十字樁學會了,要求再學那五種功勁。

  胡鴻美道:「旁人學我這一家拳法,非練功勁不可,你兄弟卻用不著。因旁人練拳架式,多不肯像你兄弟一樣下苦功夫,不能從拳中練出多少勁來;所以非用別種方法練勁,難求實用。你兄弟本力既大,又有這四年的苦練,如何還用得著練功勁呢!」

  大鵬兄弟再三請求,胡鴻美執意不肯傳授。這是從前當拳師的一種最壞的私心,惟恐徒弟的聲名本領,高出己上。胡鴻美這時的年紀,也不過四十多歲,在南幾省各處訪友,不曾遇到敵手。大鵬兄弟若學會了五種功勁,再用幾年苦功下去,胡鴻美便不能獨步一時了。胡大鴻明知胡鴻美不肯傳授,是這種私念,只是沒有方法勉強學得。

  回到襄陽以後,一方面用功練習,一方面四處打聽僅得這五種功勁的人。論他兄弟的功夫,實際和人動起手來,與這五種功勁本無關係;但是要按著層次傳授徒弟,便覺非學全不可。不過經歷二十多年,始終不曾遇著能傳授這功勁給他的。他兄弟二人在湖北除自己的兒女外,每人都教了不少徒弟。他兄弟有天生的神力,又能下苦功夫,方可不要功勁。他自己的兒女和徒弟,沒有他兄弟這般異稟,自然練不到他兄弟這般火候。他兄弟知道是因為沒有練勁的方法;專練拳架,就用一輩子苦功,也難出色。

  所以一得到霍元甲在上海擺擂臺的消息,非常高興;逆料霍元甲必得了異人的傳授,始敢在上海稱大力士,擺設擂臺。因此胡大鵬帶領自己兩個兒子,一個徒弟一個女兒到上海來。原打算先看霍元甲和打擂臺的動手打過幾次之後,方決定他自己上臺不上臺。想不到來上海幾天,並無人上擂臺與霍元甲相打,只好親來拜訪霍元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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