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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回 進醫院元甲種死因 買劣牛起鳳顯神力(3)


  秋野接著說道:「我已準備妥了,請霍先生就去檢查身體罷。彭先生高興同去,不妨請去瞧瞧。」彭庶白笑道:「我正想同去見識見識,卻恐怕有妨礙,不敢要求。」彭霍二人跟著秋野,從隔壁房中走進一間長形的房內,看這房中用黑絨的帷幔,將一間房分作三段,每段裡面看不出陳列些什麼。秋野將二人帶到最後的一段,撩起絨幔,裡面已有一個穿白衣的醫生等著。

  彭庶白看這房裡,裝了兩個電器火爐,中間靠牆壁安著一個方形的白木台,離地板尺來高,臺上豎著一個一尺五六寸寬、六尺來高的白木框,木框上面和兩旁嵌著許多電泡。秋野教霍元甲脫了衣服,先就身上的皮膚,細細觀察了一陣,對那穿白衣的醫生說日本話,那醫生便用鋼筆在紙上記載;觀察完了,將霍元甲引到白木臺上站著,扭開了框上的電燈,然後用對面的愛克斯電光放射。秋野一處一處的檢查記載,便一處一處的攝取影片,經過半點鐘的時間,方檢查畢事。

  他教霍元甲穿好了衣服,又帶到另一間房內。彭庶白看這房中有磅稱及測驗目力的器具和記號,還有一張條桌上,放著一個二尺來高、七八寸口徑的白銅圓筩;筩旁邊垂著一根黑色的橡皮管,也有二尺來長,小指頭粗細,這東西不曾見過,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只見秋野從衣袋中取出一條英尺來,把霍元甲身體高低,和手腳腰圍的長短,都詳細量了一遍,吩咐助手記載了;又磅了分量,然後拈著那銅筩上的橡皮管遞給霍元甲道:「請霍先生銜在口中,盡所有的力量吹一口。」

  霍元甲接過來問道:「慢慢兒吹呢?還是突然吹一下呢?」秋野道:「慢慢兒吹。」霍元甲銜著橡皮管頭,用力吹去,只見圓莆裡面,冒出一個口徑略小些兒的圓筩來,越吹越往上升,停吹那圓筩就登時落下去了。秋野也吩咐助手記載了,這才帶二人回到前面辦公室來。

  助手將記載的紙交給秋野,秋野看了一會,顯出躊躇的神氣說道:「霍先生真是異人,身體也與普通人大有區別。」彭庶白問道:「區別在什麼地方?」秋野道:「霍先生是大力士,又是大拳術家,身體比普通人壯實,是當然的事,不足為異。所可異的就在皮膚以內,竟比普通人多一種似膜非膜,似氣體又非氣體的物質。我自學醫以來,是這般檢查人的身體,至少也在千人以上了,卻從來沒有遇過像霍先生這樣皮膚的人。練武藝的身體,我也曾檢查過;如敝國練相撲的人,身體比尋常人竟有大四倍的,皮膚粗的彷佛牛皮,然皮膚的組織,及皮膚裡面,仍是和尋常人一樣,絕沒有多一種物質的。霍先生皮膚裡面的這種異狀,我已攝取了兩張影片,遲幾天我可以把影片和尋常人所攝取的,給兩位比較著研究。」

  彭庶白問道:「也許霍先生皮膚裡面這種情形,是天然生成的,不是因練武藝而起的變化。」

  秋野沉吟道:「這於生理學上,似乎說不過去;若是天然生成的這種模樣,總應有與霍先生相同的人,我此刻還不敢斷定,皮膚裡面起了這種變化,于生理上有不有不好的影響。依照普通生理推測,最低的限度,也應妨礙全體毛孔的呼吸,人身呼吸的機能,不僅是口鼻,全身毛孔都具有呼吸作用。有一件事最容易證明全身毛孔都具呼吸作用的,就在洗澡的時候,如將全身浸在水內,這時必感覺呼吸甚促,這便是因為全身毛孔都閉塞了,不能幫助呼吸,全賴肺部從口鼻呼吸,所以感覺促而吃力。

  「霍先生現在的全身毛孔,雖還沒有全部停止呼吸作用,但因皮膚裡面起了這種特殊變化的關係,於毛孔呼吸上,已發生了極大阻礙。因這種原故,肺部呼吸機能,大受影響。我開始替霍先生診察的時候,聽肺器所得的結果很可驚異,覺得似霍先生這般壯實的身體,不應肺部呼吸的情形如此,因此才想用愛克斯電光檢查,並不是為胸脯裡面疼痛,需要檢查的。如果皮膚裡面這特殊的情形,是天然生成的,不是因練武藝後起的變化,我說句霍先生不要生氣的話,那麼從小就不易養育成人。」

  霍元甲問道:「不好的影響是妨礙全身毛孔的呼吸,好的影響也有沒有呢?」秋野想了一想答道:「好的影響當然也有,第一風寒不容易侵入,次之可以幫助皮膚抵抗外來的觸擊。霍先生當日練成這種情形的目的,想必就是為了這一種關係。」霍元甲搖頭道:「練武藝得練成全體皮膚,都能抵抗觸擊,不但我所學的如此,各家各派的武藝,大概也都差不多。不過不經這愛克斯電光的檢查,不知道皮膚裡面,已起了這種特殊變化罷了。我身上還有和普通人不同的變狀麼?」

  秋野道:「先生的胸脯比尋常人寬,而肺量倒比尋常人窄。這簡直是一種生理上的病態,於身體是絕對不會有好影響的。其所以肺量如此特殊窄小的原故,當然也是因練武藝的關係。」

  彭庶白問道:「是不是完全因為皮膚裡面起了變化,妨礙毛孔的呼吸,以致肺部呼吸也受障礙?」秋野道:「本應有密切連帶關係的,但于生理卻適得其反;毛孔呼吸既生了阻礙,肺部呼吸應該比尋常擴大,這理由還得研究。」彭庶白道:「我有一件和霍先生這種情形相類似的事實,說給秋野先生聽了,也可資參考。

  「在十幾年前,北京有一個專練形意拳的名家,姓郭名雲深,一輩子沒幹旁的事業,終年整日的練形意拳;每年必帶著盤纏,遊行北五省訪友,各省有名的拳術家,和他交手被他打敗了的,也不知有多少人。他是最有名會使崩拳的人,無論與何人動手,都是一崩拳就把人打倒了,人家明知道他是用崩拳打人,然一動手便防備不了。

  「有一次來了一個拜訪他的人,那人也是在當時享盛名的,練擒拿手練得最好,和人動起手來,只要手能著在敵人身上,能立時將敵人打傷,甚至三天便死。那人仗著自己本領,特去拜訪郭雲深,要求較量較量。郭雲深並不知道那人會擒拿手,照例對那人說道:『我從來和人動手,都是用一崩拳,沒有用過第二手,今天與你較量,也是一樣。常言明人不做暗事,你當心我的崩拳罷。』那人說知道,於今兩人交起手來,郭雲深果然又是一崩拳,把那人打跌了,不過覺得自己胸脯上,也著了那人一下。那人立起身說道:『佩服佩服,真是名不虛傳,但是我也明人不做暗事,我是練會了擒拿手的。你雖把我打跌了,然你著了我一下,三天必死。』郛雲深因當時毫不覺得痛苦,那人儘管這麼說,並不在意,當即點頭笑道:『好,我們三天后再見罷。如果被你打死了,算是你的本領比我高強。』

  「那人過了三天,真個跑到郭雲深家去,只見郭雲深仍和初次見面時一樣,不但不曾死,連受傷的模樣也沒有。不由得詫異道:『這就奇了,你怎麼不死呢?』郭雲深笑道:『這更奇了,你沒有打死我的本領,我怎麼會死呢?』那人道:『你敢和我再打一回麼?』郭雲深道:『你敢再打,我為何不敢;要打,我還是一崩拳,不要第二下。』兩人遂又打起來,又是與前次一樣。郭雲深胸脯上著了一下,那人被郭雲深一崩拳打跌了。那人跳起身對郭雲深拱手道:『一點兒不含糊,三天后你非死不可。』郭雲深不覺得這番所受的比前番厲害,仍不在意的答道:『三天后請再來露臉罷。』

  「那人第四天走去,見了郭雲深問道:『你究竟練了什麼功夫,是不是有法術?』郭雲深道:『我平生練的是形意拳,沒有練過旁的武藝,更不知道什麼法術。』那人道:『這真使我莫名其妙,我自擒拿手練成之後,不知打翻了多少好漢!練過金鐘罩鐵布衫的,我教他傷便傷,教他死便死;你不會法術,如何受得了我兩次的打?我沒見過你練過形意拳,請你練一趟拳我瞧瞧使得麼?』郭雲深道:『得』。說時就安排練給那人瞧。那人道:『就這麼瞧不出來,須請你把衣服脫了,赤膊打一趟。』郭雲深只得赤著膊打,才打到一半,那人便搖手止住道:『用不著再往下打,我已瞧出打你不死的原因來了。你動手打拳的時候,你的皮膚裡面登時佈滿了一層厚膜,將周身所有的穴道都遮蔽了,所以我的擒拿手也打不進去。』」

  秋野聽到這裡問道:「那人不曾用愛克斯電光照映,如何能看的出郭雲深皮膚內有厚膜,將穴道遮蔽的情形來呢?」彭庶白道:「那時當然沒有愛克斯電光,不過那人所研究的武藝,是專注意人身穴道的;全身穴道有厚膜遮蔽了,他能看出,在事實情理兩方面,都是可能的。我想霍先生皮膚內的情形,大約與郭雲深差不多,郭雲深的壽很高,可知這種皮膚內的厚膜,于身體的健康,沒有妨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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