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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回 張同璧深居謝賓客 屈蠖齋巧計試嬌妻(7)


  回家後,望著寫字枱上陳設的屈蠖齋小照,這小照是結婚時照的,因聯想到結婚時的情形,及結婚後待他的恩愛,心裡又不免有些失悔。不過一想到動用了陳太太一千五百塊錢的事,又著急不答應與成季玉做朋友,不能得錢還帳。這幾日輸錢太多,家中的值錢東西,都變賣典當盡了,不受成季玉的錢,從此便不能再去陳家打牌,所輸的錢,更永無贏回的希望了。一顆心中如交戰一般的鬧了一夜,才決定了打算受了陳太太交來的五千銀子莊票;再托陳太太向季玉去說,銀子算是我借了,不妨親筆寫一張字據給他,等到蠖齋回國後償還。

  她經一夜思量的結果,已覺悟要保全現在的地位,及與屈蠖齋的愛情,是萬分不能和成季玉會面的了。這日因手中沒有錢,不敢去陳家打牌,料想陳太太會過成季玉,取得莊票回來,必打發人過來邀請,遂在家中等候。不料直等到晚餐過後,不見陳家打發人來,只得叫自家老媽子去問。陳太太何時出外,已回家沒有?老媽子過去問了回來說道:「陳太太回家好一會了,不知為什麼一到家就睡在床上,連晚飯也沒吃。」

  張同璧聽了不由得詫異,暗想必是事情變了卦,但是不能不過去問個明白。徑走到陳太太房裡,只見陳太太憂愁滿面的橫躺在床上,並未睡著,見張同璧進來,抬了抬身子勉強笑道請坐。張同璧就床沿坐下說道:「看你的臉色,好像有事著急的樣子,是不是因沒有會著季玉呢?」陳太太冷笑了一聲道:「你還提什麼季玉,那成季玉太把我不當人了。」張同璧驚道:「是什麼一回事?為我使你嘔氣,我很難過。他如何把你不當人,可不可以說給我聽呢?」

  陳太太道:「說是自然得說給你聽,只是你聽了嘔氣,卻不能怪我。前天他在汽車上,不是說有五千兩銀子的莊票,要我轉給你嗎?我今天去會他的目的,就是想拿那錢來,彌補你輸了的房價錢,免我失信于舍侄。誰知成季玉竟推諉說莊票已付給別人了。他推諉不肯將莊票交給我,並沒有什麼可氣,最可氣的是疑心我說的是假話。他說他知道屈家有百萬的財產,是上海最有勢的大商人,未必他兒媳婦打牌輸一兩千塊錢,便償還不起。那說話的神情,比之前天在汽車上,完全是兩樣了。他口裡沒說,心裡彷佛以為是我想從中要錢,你看可惡不可惡?我當時只氣得恨不得自己打兩個嘴巴,為什麼要這般自討煩惱?

  「他說了這話,也似乎有些對我不起,接著對我陪笑道:『我要送錢給屈太太的目的,難道表嫂子還不知道麼?我只要屈太太肯依我約的時間地點會面,能安慰我愛慕的心;休說幾千兩銀子,便要將我個人所有的錢,一股腦兒送給她,我若皺了一皺眉頭,就不是人類。』還說了些該死的話,我此刻說起來就嘔氣,不說罷了。」

  張同璧道:「想不到成季玉這人,倒真乖覺。我昨夜回家思量了一夜,打定了主意,以為你今天必能把那五千兩銀子莊票拿來,我準備寫一張借據給他;請你去向他說明,我不與他會面。大概他已防備我有這一著,所以今天對你說。他這番心思,你可以原諒他。他還說了些什麼該死的話,我們可以研究研究。」

  陳太太指著張同璧的面孔笑道:「照你說來,幸虧成季玉生得乖覺,不肯將莊票給我帶來,若經了我的手,你又不和他會面,不是使我為難嗎?我便有一百張口,也不能辯白這錢不是我從中得了。」張同璧道:「我親筆寫借據給他,即是怕你為難,這話不用說了,請你莫生氣,把他該死的話說給我聽聽。」陳太太笑道:「你原來是這種打算,我倒不氣了。他該死的話麼?」說時附著張同璧的耳道:「他說今天再去打五千銀子的莊票,約你今夜十點鐘,一個人到他住的秘密室裡去,明早他親自陪你去取銀子。」

  張同璧登時連耳根都紅了,只管低頭歎氣!陳太太也不說話,兩下無言的坐了好一會。張同璧取出懷中的小表看了看問道:「季玉住在什麼地方,如何有秘密室?」陳太太道:「他的秘密室,我也直到今日才知道,我卻不曾去過。」說時從懷中摸出一張紙條,遞給張同璧道:「這是他秘密室的地名,據他說是分租的一間亭子樓,二房東是外國人。那地方是沒有中國人來往的,再秘密也沒有了。」

  張同璧接過紙條看著問道:「他無端租這秘密房屋幹什麼?」陳太太道:「他說家裡人多客眾,星期日雖說休息,實際並不能休息;特地租這麼一間房屋,除了他自己,沒旁人知道,他此刻必己坐在那裡等候你去。」張同璧道:「我僅和他會過一面,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如何好意思獨自一個人前去呢?」

  陳太太笑道:「有什麼不好意思,你到了那裡見面之後,自然不會有不好意思的心理了。平常去看朋友,可以邀人同去,今夜的約會,是沒有人肯同去的;你也用不著旁人同去,有別人在旁,你倒是真會不好意思起來。現在已是九點多鐘了,你就去罷,明天我等著你送錢給我,我約了下午舍侄來取。」

  張同璧本有七成活動的心思想去,聽了最後這兩句話,禁不住長歎了一聲說道:「到這步田地,我實在顧不得一切了。」即別了陳太太回到家中,著意的修飾了一番,對老媽子說道:「我約了幾個女朋友打小牌,你在家小心門戶。」說著走出馬路,雇了一輛街車,按照紙條上的地名走去,轉瞬就到了。在一面尋覓那門牌的時候,一面心中突突跳個不住!一會兒尋著了,輕輕在門上敲了幾下,裡面即有人將門開了,並沒問是誰。

  張同璧見客堂裡的電燈明亮,陳設華麗,看那開門的是當差模樣的人,畢竟是生地方,不好徑上亭子樓去,便向那人問道:「住在亭子樓的人在家麼?」那人點頭答應在家。張同璧大著膽量走上樓梯,看亭子樓的房門關著,輕推了一下不動;房裡的人似已覺得,呀的一聲門開了。樓上的電燈光亮,照得內外通明。只見那個時刻想念不忘的成季玉,笑吟吟的攔房門迎著說道:「你真個肯來見我麼?請你進房中坐坐,我到樓下說一句話,就來陪你。」旋說旋讓張同璧進房,自下樓去了。

  張同璧低著頭走進房去,偶然向床上一望,只見床邊上坐著一個笑容滿面的人,不是張三李四,正是他自己丈夫屈蠖齋。在這種時候,劈頭遇見自己丈夫,這一嚇,真比在四川河裡斷了纜的,還要嚇得厲害。逞口而出的叫了一聲哎呀!掉轉身軀待往外跑,屈蠖齋一伸手就將他的胳膊捉住笑道:「你跑什麼?我有意和你這麼鬧著玩的,因你屢次不承認有環境能陷人的事,所以特地是這麼做給你看,使你好知道。我這做成的是假環境,社會真環境,比你近來所遭的,還得兇惡厲害十倍百倍,你這下子相信了麼?」張同璧至此竟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

  不知屈蠖齋如何解釋?如何慰藉?且俟第七十七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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