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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回 張同璧深居謝賓客 屈蠖齋巧計試嬌妻(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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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同璧回到家中,獨自思量道:「幸虧陳太太疑心我是為少爺在東洋放心不下,若猜到成季玉身上,豈不顯得我這人輕浮嗎?那日和成季玉在一塊兒打牌的時候,我記得陳家三個丫頭都立在旁邊,還有一個老媽子,陳太太那日不在場,當然不至生疑。陳小姐是個閨女,加以在用心看牌,必不會有什麼感覺;但不知道他們丫頭老媽子怎樣,我何不問問自己家裡老媽子,他們同夥的無話不說,看他聽了什麼談論沒有。」遂將老媽子叫到跟前問道:「你每天和陳家冬梅在一塊兒說笑,說些什麼話?」 老媽子沒頭沒腦的聽了這話,不知是何用意,連忙帶著分辯的形式說道:「我和他家冬梅沒有說什麼話,我到上海來幫了多少東家,素來不對人說東家什麼話的。」張同璧笑道:「你弄錯了,我不是怪你對冬梅說了我家什麼,我是問冬梅對你說了些什麼?」老媽子搖頭道:「他也沒說什麼。」 張同壁問:「那兩個丫頭和他家老媽子呢?」老媽子道:「他們也沒說什麼。」張同璧道:「並不是我疑心你說了我什麼?也不是疑心他們說了我什麼,我是閑著無事,問著玩玩。我每天看見你和他們說笑,所以問說笑些什麼,想你談著開開心,不會拉扯出是非來的。」 老媽子這才放了心似的說道:「我們在一塊的時候,隨便什麼事亂說一陣子。這幾天大家都議論太太打牌,手風一不好,連牌也打壞了,不知是什麼緣故?他們都希望太太多贏錢,太太贏了錢,他們都有紅分,他們東家贏了,是得不著好處的。」 張同璧問道:「還說了些什麼?」老媽子道:「他們說那天成少爺也打錯了幾牌,成少爺為人最精明,牌也打得最好。那天太太上場的第二牌,他自己的南風,右手摸一張進來,左手將原有的一張打出去;打過了才看出是南風,已不好收回了,只得把這張也不留。隔不了一會,又摸一張,這張他卻不打了,手上牌的搭子還不夠,倒拆一對九索打掉,後來九索仍摸成了對,不知他如何胡裡胡塗的是那麼瞎打?所以只四圈牌,上場的時候,還贏了十多塊錢,結果反輸了一百多塊。他們說:『好在成少爺有的是錢,就是每天像這麼輸幾場,也不怕沒有錢輸。』」張同璧問道:「那成少爺的牌,既是打的最好,為什麼是那麼瞎打呢?他坐陳老太太上手,不是有意拆九索給陳老太太吃嗎?」老媽子道:「這個我不知道,沒聽他們說這話。」張同璧問道:「他們還說成少爺什麼沒有?」老媽子道:「成少爺那天臨走的時候,曾向冬梅問太太住的是那幾號門牌,家裡有些什麼人,少爺是幹什麼事的?」張同璧聽了向旁邊啐了一口道:「要他問這些話幹什麼,有誰和他做朋友拉交情嗎?」老媽子笑道:「像太太這樣規矩的人,上海地方去那裡找第二個。陳家的人說:『有多少女學生想嫁成少爺的,還有好幾個在外國留過學的,想和成少爺結交做個朋友,成少爺都不願意。』我因為怕太太生氣,不敢對太太說。陳家的人都說:『成少爺的脾氣真古怪,對那些想嫁他的女學生和貴家小姐,偏要搭架子,見了屈太太的面,倒失魂喪魄似的,連牌也不會打了。』」老媽子說著,現出忍不住要笑的樣子。 張同璧紅著臉半晌說道:「我知道你們在一塊兒說笑,必沒有什麼好話說,一定還說了我什麼,你說出來,我不生氣。」老媽子道:「太太不生氣我就說,他們說太太那天的魂也掉了。」 張同璧道:「放屁!陳家的丫頭老媽子都不是好東西,以後不許你和他們再這麼胡說亂道了。你想這些無聊的話,萬一將來說到少爺耳裡去了,少爺雖不必相信,但是我面子上總不好看。如果他們下次再敢這麼胡說,姓成的怎樣我不管,我是絕不答應他們的。你們這些人要知道,人的名譽最要緊,常人說:『名譽是第二生命。』我獨說名譽比生命還要緊,我為名譽可以不顧生命,因為我這種名譽,關係我和少爺的愛情;於今愛情就是我的生命,豈可以聽憑他們丫頭和老媽子隨意毀壞!你們真是不知輕重,我今天若是不盤問你,不把這事的利害說給你聽,還不知道你們在外面將如何亂說。」老媽子被責駡得不敢嘻笑了,鼓著嘴說道:「我就為怕太太聽了生氣,所以不敢對太太說。」 張同璧揮手叫老媽子出去。暗自尋思道:「蠖齋自到東京後,除寫了一封很簡單的到岸信給我而外,至今沒有第二封信來,他平時不是這麼冷淡的。在學校時每星期六回家歇宿,星期三尚且有一封信給我,何以這番到日本,反如此冷淡起來;難道真個受了日本賣淫國的賣淫女子包圍,把我丟在腦後去了嗎?陳太太對我說的那些話,必有來由,陳太太的兒子也在東京留學,說不定有信回來,寫了蠖齋在東京的事。陳太太不便向我說明,藉我打牌輸錢的事來點醒我,我明天去他家,須認真向他問問;如果真有這種事我又何苦這麼死守善道,連親戚朋友都不接見,遊戲場夜花園都不去逛逛?為了就是他能守義,我便應守節。」張同璧越想越覺情形可疑,恨不得親自跑到東京去,監督屈蠖齋的行動。 翌日飯後去陳家打牌,陳太太邀他到樓上臥房談話,正合他的心願。陳太太開櫃取出一迭鈔票給他道:「這是一千塊錢,暫時墊給你打牌,巴不得你的手風好轉,原封不動的交還我,我將來也好原封不動的交還舍侄。現錢本來沒有分別,無論那家銀行的鈔票,都是一樣的使用。不過舍侄寄存在我這裡的,一色是花旗銀行五十塊錢一張的鈔票,我非萬不得已,不願意動用他的。」 張同璧接過來說道:「我當然希望原封還你,好在同場打牌的沒有外人,便是我把這錢輸了,還錢的時候,仍不難調換回來。我此刻有一句緊要的話問你,希望你把我當親姐妹看待,不要瞞我。你昨天猜我有心事,說恐怕是我家少爺在東洋有外遇的話,是不是有來由的,求你將實在話說給我聽罷。」 陳太太遲疑了好一會笑道:「你怎麼倒來問我?我猜疑你的心事,是為這個,你當時已承認了說我猜的不錯,如何反問我是不是有來由呢?昨日若不是你說要回去歇息,我怕你已有三四個月身孕,太累乏了不妥,正要詳細問你家少爺在東京姘下女的情況呢。」 張同璧著急道:「他在東京是姘下女嗎?」陳太太現出失言後悔的樣子說道:「我是隨口亂說的,你不要信以為真,我猜想你自己總應該知道。」 張同壁回頭看房中並沒有丫頭老媽子,順手將房門關上,幾步搶到陳太太跟前,雙膝往樓板上一跪說道:「我給你磕頭,求你傾心吐膽的說給我聽罷,像你這樣半吞半吐的,我真要急死了。」 陳太太嚇得連忙伸手攙扶,那裡扶得起,只得也跟著跪下說道:「豈有此理!請你起來罷。你們少年恩愛夫妻,半點裂痕也沒有,豈可因我一句笑話,就生疑惑,請起來罷。你現在肚子裡懷著喜,不能累,更不能著急。」張同璧道:「你不將他在東京姘下女的情形,說給我聽,我是不起來的,你若怕我聽了著急,不肯說,要知道我悶在心裡著急的更厲害。」陳太太道:「你且起來,我們坐著好說話,你跪著不是使我也不能坐嗎?」 張同璧這時才覺得叫人陪跪是不對的,先跳起來,然後將陳太太扶起,拉到一張長沙發椅上一同坐下說道:「你是過來人,你總該知道愛情關係人生的重大。我家少爺的年紀輕,品貌也還生得漂亮,手中又有錢,不用說日本是世界有名的賣淫國,保不住不發生軋姘頭的事;就是在中國,只要不和我在一塊,便難免不鬧出笑話來。我的脾氣不好,尋常一般女子,最忌諱旁人說他吃醋,自己也不承認吃醋;我卻不然,我不怕人家說我吃醋。自己也承認吃醋。他若是真個和賣淫的軋姘頭,我一定把肚子裡的冤孽種打下來,我不值得為負心人受這生育的痛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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