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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回 奇病症求治遇良醫 惡挑夫欺人遭毒手(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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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庭蘭這人,小時候因家境異常艱窘,只略讀了幾年書,自知不能從科甲中尋出路,一時又沒有相當的生意可學,他母親便送他到衡山一個略負時譽的老醫生家學醫。為的是做醫生常年有診金的收入,不像做生意的,自己做怕蝕本,幫人家怕被人家停歇生意。魏庭蘭的天分極平常,為人又老實,初學幾年,為醫學一無所得;喜得他天分不高,讀本草綱要及湯頭歌訣等書,能下苦功夫,書雖讀的不多,卻是極熟。跟著那老醫生診病,有相當的臨床經驗,因此成年以後,掛牌應診,對於不甚重大的病,每能應手奏效。在他家鄉附近數十裡的地方,也都承認他是一個少年老成的醫生。行醫數年,家中漸漸有了些積蓄,只對自己胞妹的病,沒有辦法,他胞妹原已定了人家,就為得了這無法治療的病,耽延著不能出閣。這番經黃石屏治好了,魏庭蘭自是十分高興。 因黃石屏屢次問他的學醫經驗,他便也問這金針的方法,是否容易學習。黃石屏笑道:「方法那有難易,須看學習的人怎樣,學習的人肯下苦功夫,難也容易。」魏庭蘭問道:「此刻上海能和先生一樣用金針治病的,共有多少人?」黃石屏道:「能治病的人,多得不可勝數,和我一般用金針的,此刻還沒有。」 魏庭蘭道:「如此說來,可知這金針是不容易學習的了,若是容易學習,像上海這種繁華地方,何以只有先生一個?我有心想從先生學習,只以自知天資太笨,恐怕白費先生的精神,將來敗壞先生的名譽。」黃石屏道:「你倒是一個可以學得的人,不過現在為時尚早,你此時想學的心,還不堅定;你且把令妹送回家鄉,辦了喜事,看你何時動念想學,便可何時到我這裡來。」 魏庭蘭聽了,口裡稱謝,心裡並不覺得這是不容易遭際的一回事。回到湖南以後,才聽得人說黃石屏的神針,有多少富貴人家子弟,千方百計以求拜列門牆,都不可得;在上海行醫多年,一個徒弟也沒有,就是因選擇徒弟太苛的緣故。他聽了這些話,方感覺到自己的遭際不尋常,湊巧他自從帶他胞妹在上海治好了病回去,他家鄉一般人都忽然說他的醫道不行。說他自己做醫生,自己胞妹的病治不好,還得花費許多錢,親自送到漢口、上海去診治;到上海居然治好了回來,可見得他的醫道平常。鄉下人的腦筋簡單,這類言語傳播開了,他的醫生竟至無人顧問,生意一經冷淡,收入減少,生活上便漸漸感覺困難起來。 他心想既是在家鄉沒有生意,長此下去,也非了局,並且終日閑著無事,更覺難過。黃石屏既有願意收他做徒弟的表現,何不趁這沒有生意的時候,到上海把針法學好,以後替人診病,也較有把握。主意已定,即獨自到上海來,辦了些禮物,正式找黃石屏拜師。 黃石屏見面笑道:「我料知你在這時候要來了,住的房間,睡的床鋪都替你預備好了,專等你來,你這些禮物辦來有何用處?你要知道我這醫生收徒弟,和普通醫生收徒弟不同;我是為我的針法,要得一個傳人,不但我自己沒有圖利的心思,便是跟我做徒弟的,也不能借針法圖利。我自行醫以來,要求跟我學針的,至少也有一百個以上了,沒有一個不是拿種種利益來做交換條件的,我這種針法若是用錢可以買得,那還有什麼可貴?我因你與我有緣,自願將針法教給你,不僅用不著你辦這些禮物,連住在我這裡的房租火食,你都毋庸過問。只可惜你年紀太大,我雖有心傳授給你,有許多法門,已不是你能學的了。這是關於你個人的緣法,無可如何的事。」 魏庭蘭見黃石屏待他和至親骨肉一樣,自是萬分感激,從此就住在診所內,日夜學習針法。只因已到中年,不能再練內功拳術。由黃石屏自出心裁,想出種種練習指勁的方法來,到鐵匠店裡定制了大小不一的各種鐵球,每一鐵球安一根與金針一般粗細的鐵針,日夜教魏庭蘭用大指和食指將鐵針捏住,把鐵球提起;提起的時間漸漸加長,鐵球的重量也漸漸加大。是這般不間斷的練到一年之後,兩個指頭的力量,居然能提起二十斤重的鐵球,支持到兩分鐘以上。黃石屏道:「有這般指力,已夠使用了。」這才傳授穴道和方法。 此時黃石屏的女兒黃辟非,年齡已十五歲了。容貌雖不十分妍麗,但極端莊厚重,天資異常聰穎,甚想跟著自己父親學習針法;奈黃石屏不肯傳授,只在夜間高興的時候,把拳法略為指點。這黃辟非生成一副好身手,拳術中無論如何複雜的動作,她一學便會,並且容易領略其中精義。黃石屏還是一副「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舊腦筋,不願黃辟非的拳術,練得太精強了,恐怕她將來受拳術的拖累。但是她既生性歡喜此道,體格又好,進步非常迅速。黃石屏雖是不願意,卻也不能阻止她,有時望著她動作錯誤了,並忍不住不去糾正。 無論學習何種藝術,若不遇著名師,儘管學的肯下苦功夫,結果也沒有什麼了不得;一經名師指點,便是成績不好的也勝過尋常,成績好的更是超出一切了。黃辟非終日在閨房練習拳腳,從來沒有給她使用的機會,連同學的都沒有一個,不能打一打對手;究竟自己武藝練到什麼程度,自己也無從測驗。 一次她跟著父母回到江西原籍掃墓,魏庭蘭因老師在路上須人照料,也跟著同到江西,在南康住了些時。黃石屏為田地糾葛,一時不能動身回上海,心裡又惦記著上海的診務,只得叫魏庭蘭護送黃辟非母女先回上海。黃石屏只帶了一個當差的,不能不留在自己跟前,只好叫黃辟非母女少帶行李,三人由南康搭乘小火輪到九江,打算在九江改乘江輪到上海。 從九江到上海的輪船,照例每日都有一兩艘,偏巧他們三人到九江的時候,已在下午五點鐘,這日經過九江的輪船已開走了,只得找旅館暫住一夜。當有碼頭上的挑夫,上前來搬運行李,有提被包的,有提網籃的,各人搶著一件馱上肩就走。魏庭蘭看了這情形,一則恐怕搶失行李,二則所有的行李不多,盡可做一擔挑起,也可省些搬運費。連忙把這些挑夫攔住喝道:「你們搶著往那裡走,你們知道我們到那裡去麼?」 九江的挑夫最兇惡,素來是慣行欺負孤單客商的。魏庭蘭身體本極文弱,同行的又是兩個嬌弱女子,一聽魏庭蘭說出來的話,是衡山土音,這挑夫更認定是最好擺佈的了。當下既被魏庭蘭攔住,便有一個將肩上的被包往地下一攢,也大聲喝道:「你們要到那裡去,你們不是啞子,不能說嗎?好笑,倒來問我們,我們知道你要上那裡去?」 魏庭蘭也不理會,指著行李說道:「被包網籃皮箱,共是四件行李,你們能做一擔挑著走,就給你們挑,一個馱一件是不行的。」一個身材高大,長著滿臉橫肉的挑夫,瞪起兩隻血也似的紅眼睛,望著魏庭蘭問道:「你知道我們九江碼頭上的規矩麼?」魏庭蘭道:「我不知道你們什麼規矩,你只說能做一擔挑呢?不能做一擔挑?」這挑夫揚著臉說道:「有什麼不行。」魏庭蘭道:「既是能行,就挑著走罷,我們到全安棧去。」 這挑夫道:「你要我們做一擔挑,出多少錢?」魏庭蘭道:「你挑到全安棧,那賬房自然會照規矩給錢。」挑夫道:「那可不行,我們碼頭上有碼頭上的規矩,與他們賬房不相干,這一擔行李四塊錢,先交出錢來再走,少一文也不行;照規矩一塊錢一件,做一個人挑也是這麼多錢,分做四個人馱也是這麼多錢。」 魏庭蘭不由得生氣道:「你們這樣會要錢,如何此刻還在當挑夫?我的行李不許你們挑,你們走罷。」旋說旋伸手將挑夫推開。挑夫也忿然說道:「你不許我們挑,看你叫誰挑。」黃辟非見這時天色已近黃昏,恐怕耽延到天色黑了,遺失行李。只好出面對挑夫說道:「好,還是由你們挑去罷,我給你一塊錢的力錢。」 挑夫聽了,同時冷笑一聲,大家圍住行李站著,睬也不睬。黃辟非向魏庭蘭道:「此去全安棧不遠,這些挑夫既如此刁難,我們自己把行李提著走就得哪。這個小提包請媽媽提了,我和魏大哥一人提兩件。」說時將手提包遞給自己母親,揀了兩件輕些兒的給魏庭蘭,自己一手提起一件,向前便走。挑夫那裡肯放他們走,一字排開擋住去路喝道:「這裡不是野地方,我們碼頭上是有規矩的,行李都許你們自己搬時,我們當挑夫的連屎也沒得吃了。放下來,看有誰敢提著行李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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