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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回 班諾威假設歡迎筵 黃石屏初試金針術(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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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震聲對於霍元甲的起居飲食,都十分注意,看了這情形,知道身體上必是發生了什麼痛苦,連忙也停了飯不吃,跟到房中問為什麼?霍元甲身體本甚強健,性情更堅忍,若不是痛苦到不堪忍受,斷不肯對人說出來。此時在房中走動得幾個來回,只覺越痛越急,竟像是受了重傷。二月間的天氣,只痛得滿身是汗,手指冰冷,漸漸不能舉步了。見劉震聲來問,再也忍不住不說了。 劉震聲嚇得叫農爺。農勁蓀不懂醫理,看了這情形,也驚得不知要如何才好。只得叫客棧裡賬房就近請來一個西醫,診脈聽肺,鬧了半晌;打開藥箱,取出一小瓶藥水,在霍元甲左臂上注射了一針,留下幾小片白色的藥,吩咐做三次吞下;也沒說出是何病症來,連診金帶藥費倒要一十八元五角。遵囑服下白色藥片,痛苦仍絲毫不減;然經過西醫一番耽擱,服藥後已到半夜十二點鐘了,不好再接醫生。農勁蓀也不知道那個醫生可靠,胡亂挨過了一夜。 次日天明,農勁蓀對劉震聲道:「彭庶白在上海住了多年,他必知道上海的中西醫生,是誰最好,此刻已天明了,你就去彭家走一遭罷,他能親自到這裡來商量診治更好;倘若他有事,一時不能來,你便問他應請那個醫生;並請他寫一張片子介紹,免得又和昨夜一樣敲竹槓。」劉震聲曾到過彭庶白家多次,當時聽了農勁蓀的話,即匆匆去了,只一會兒就陪著彭庶白來了。彭庶白向農勁蓀問起病的緣由,農勁蓀將昨日赴嘉道洋行的情形說了道:「霍四爺是一個生性極要強的人,無端受那班諾威的冷淡,心裡必是十分難過,大概是因一時氣忿過度的緣故。」彭庶白道:「不是因扳那腕力機用力過度,內部受了傷麼?」 農勁蓀不曾回答,霍元甲睡在床上說道:「那腕力機不是活的,不能發出力量和我抵抗,應該沒有因此受傷之理。」彭庶白搖頭道:「那卻不然!習武的人因拉硬弓舉石鎖受傷的事常有,我問這話,是有來由的。我曾聽秦鶴岐批評過四爺的武藝,他說四爺的功夫,在外家拳術名人當中,自然要算是頭兒腦兒,不過在練功夫的時候,兩手成功太快,對於身體內部不暇注意;這雖是練外家功夫的普通毛病,然手上功夫因趕不上四爺的居多,倒不甚要緊。他說四爺一手打出去,有一千斤,便有一千斤的反動力,若打在空處,或打在比較軟弱的身上還好;如打在功夫好,能受得了的身上,四爺本身當受不住這大的反震;我想那腕力機有一千二百磅,那外國人又說非有千五百磅以上的力量,不能將機器扳斷,那麼四爺使出去一千五百磅以上的力,反動力之大,就可想而知了!內部安得不受傷損呢?」 彭庶白說到這裡,霍元甲用巴掌在床沿上拍了一下,歎了一聲長氣,把彭庶白嚇得連忙說道:「四爺聽了這話,不要生氣,不要疑心秦鶴岐是有心譭謗四爺。」 霍元甲就枕上搖頭道:「不是不是。庶白哥誤會我的意思,我是嘆服秦老先生的眼力不錯,可惜他不曾當面說給我聽;我若早知道這道理,像昨天這種玩意,我絕不至伸手。我於今明白了這道理,回想昨天扳那機時的情形,實在是覺得右邊肋下有些不舒服,並覺得心跳不止。我當時自以為是扳壞了人家的貴重東西,心裡慚愧,所以發生這種現象,遂不注意。既是秦老先生早就說了這番話,可見我這痛楚,確是因扳那東西的緣故。」 農勁蓀道:「聽說秦鶴岐是上海著名的傷科,何不請他來診治?」彭庶白贊成道:「我也正是打算去請他來,他平日起的最早,此時前去接他正好;再遲一會,他便不一定在家了。」劉震聲道:「我就此前去罷。」霍元甲道:「你拿我的名片去,到秦家後,就雇一輛馬車,請秦老先生坐來,他這麼大的年紀,不好請他坐街車。」劉震聲答應知道,帶著名片去了。 霍元甲睡在床上,仍是一陣一陣的痛得汗流如洗。農勁蓀彭庶白仔細看痛處的皮膚,並不紅腫,也沒有一點兒變相;只臉色和嘴唇都變成了灰白色,約有兩刻鐘的光景,劉震聲已陪著秦鶴岐來了。霍元甲勉強抬起身招呼,秦鶴岐連忙趨近床前說道:「不要客氣,若真是內部受了傷損,便切不可動彈。」旋說旋就床沿坐下,診了診脈說道:「不像是受了傷的脈息,據我看這症候,是肝胃氣痛。是因為平日多抑鬱傷肝,多食傷胃,一時偶受感觸,病就發出來了。我只能治傷,若真是受了傷,即算我的能力有限,不能治好,還可以去求那位程老夫子;於今既不是傷,就只好找內科醫生了。我還有一個老朋友,是江西人,姓黃名石屏,人都稱他為神針黃;他的針法治肝胃氣痛,及半身風癱等症,皆有神效。他現在雖在此地掛牌行醫,不過他的生意太好,每天上午去他家求診的人,總在一百號以上,因此上午誰也接他不動。霍先生若肯相信他,只得勉強掙扎起來,我奉陪一同到他診所裡去。」 霍元甲聽了即掙起身坐著說道:「秦老先生既能證實我不是內部受了傷損,我心裡立時覺得寬慰多了。」說時回頭問劉震聲道:「馬車已打發走了麼?」劉震聲道:「秦老先生定不肯坐馬車,因此不曾雇馬車。」霍元甲望著秦鶴岐道:「老先生這麼客氣,我心裡實在不安。」秦鶴岐笑道:「你我至好的朋友,用不著這些虛套。我平常出門,步行的時候居多,今日因聽得劉君說病勢來得很陡,我怕耽誤了不當耍,才乘坐街車;若路遠,馬車自比街車快,近路卻相差不多。像你此刻有病的人,出門就非用馬車不可。」因向劉震聲說道:「你現在可以去叫茶房雇一輛馬車來。」劉震聲應是去了。 霍元甲道:「我昨夜請了一個外國醫生來,在我臂膀上打了一針,灌了一小瓶藥水到皮膚裡面。當打針的時候,倒不覺得如何痛;醫生走得不久,便漸漸覺得打針的地方,有些脹痛,用手去摸,竟腫得有胡桃大小。我懷疑我這病症,不宜打針。方才老先生說那位黃先生,也是打針,不知是不是這外國醫生一樣的針?」 秦鶴岐笑道:「你這懷疑得太可笑了,一次打針不好,就懷疑這病症不宜打針,若一次服藥不好,不也懷疑不宜服藥嗎?黃石屏的針法,與外國醫生的完全不同,他的針並無藥水,也不是尋常針科醫生所用的針。他的針是赤金制的,最長的將近七寸,最短的也有四寸,比頭髮粗不了許多。你想赤金是軟的,又只頭髮那般粗細,要打進皮肉裡去數寸深,這種本領,已是不容易練就;他並且能隔著皮袍,及幾層棉衣服打進去。我聽他說過,打針的時候,最忌風吹,若在冷天脫了衣服打針,是很危險的,所以不能不練習在衣服外面向裡打。我親眼見治好的病太多,才敢介紹給你治病。」 霍元甲受了一整夜的痛苦,已是無可奈何了!只好雙手緊按著痛處,下床由劉震聲掩扶著,一面招呼彭庶白多坐一會,一面同秦鶴岐出門,跨上馬車。秦鶴岐吩咐馬夫到提籃橋,馬夫將千繩一領,鞭子一揚,那馬便抬頭奮鬣的向提籃橋飛跑。不一會到了黃石屏診所,秦鶴岐先下車引霍元甲師徒進去。劉震聲看這診所是一幢三樓三底的房屋,兩邊廂房和中間客堂,都是診室;兩邊廂房裡,已有幾個女客坐在那裡待診,客堂中坐了十來個服裝不甚整齊,年齡老少不等的病人,也像是待診的模樣。入門處設了一個掛號的小櫃枱,有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坐在裡面,秦鶴岐說了幾句話,那老頭認識秦鶴岐,連忙起身接待。 秦鶴岐回頭對霍元甲道:「黃先生此刻還在樓上抽煙,我們且到他診室裡去等。」說著引霍元甲走進東邊廂房,只見房中也坐了七八個待診的,秦鶴岐教霍元甲就一張軟沙發上躺下,自己陪坐在旁說道:「對門是女客候診室,中間是施診室,他這裡的規則,是挨著掛號的次序診視的,掛號急診,須出加倍的診金。我方才已辦了交涉,黃先生下來先給你瞧。」霍元甲道:「既是有規則的,人家也是一樣的有病求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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