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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 霍元甲表演迷蹤藝 柳惕安力救夜行人(1)


  話說李存義見彭庶白問那後生並不曾與張三會面,何以說已領教過了的話,即笑答道:「這話不但老兄聽了是這麼問,當時立在旁邊看的人,也多是這麼問。他指著燒壞了的大褂說道:『這便是張三放火燒的,我敵不過他,只得走了。』」那後生走了之後,有人將這些情形,告知醉鬼張三,並問張三如何放火燒他的藍布大褂。張三倒愕然說道:「我三日三夜不敢出門,何嘗有放火燒他藍褂的事。」有人問張三何以這麼怕那後生,張三卻搖頭不肯說。

  「我家也住在東城,離羊肉胡同不遠,聽一般人傳說那後生的身材像貌,竟和鳳春老弟所遇的那個王子春一般無二。我很有心想會會這人,但是無從訪問他的住處,只得罷了。這日下午,因有朋友請我吃飯,我按時前去;已走進一個胡同口,將要到那朋友家了,猛覺得有人從我頭頂上將皮暖帽揭去,我連忙搶護已來不及。一看前後左右並無人影,兩邊房檐上,也都能一眼望到屋脊,一無人形,二無音響。我心想這就奇了,若是有人和我開玩笑,這胡同筆直一條道路,足有一二裡地,中間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房檐雖不甚高,但是坦平的屋瓦,又有什麼地方可以藏身呢?並且我剛覺帽子有人揭動,實時回身向四處張望,便是一隻鳥雀飛過,也應逃不出我的眼光;此時連黑影都不見晃動,難道是狐仙來尋我的開心嗎?當時在那胡同中也尋覓了一陣,自是沒有。待轉回家去另換一頂戴上罷,一則道路不近;二則時候也不早了,只好一肚皮不高興的走進朋友家去。

  「四爺看奇也不奇?我一走進那朋友的大門,就見我那朋友手中拿著一頂皮暖帽,在客廳上立著,望著暖帽出神。那皮帽的毛色形式,我一落眼,便能看出是我的,如何一會兒就到了他手中呢?我那朋友一見我進門,立時迎上來笑問道:『你為什麼在這麼冷的天氣,不戴著皮帽出門,卻打發人先將皮帽送到我這裡來呢?』我說:『那有這麼回事!也不知是誰和我開這玩笑。』我接著將剛才在胡同裡失去皮帽的情形,對朋友說了,並問朋友送皮帽來的是怎麼樣的人?那朋友說出送皮帽人的模樣;又是那個王子春。王子春拿著帽子對我朋友說:『敝老師承你請吃晚飯,一會兒便來,特地打發我先把這皮帽送來。』說罷將皮帽交了匆匆就走。

  「我當時從朋友手中接了皮帽,心裡非常不安,暗想論武藝我不見得便敵不過他。但是我們的能為,與他不同道,像他這種手腳輕便,來去如飛的功夫,我們從來不大講究;加以我們的年紀老了,就是有上高的功夫,也不能和他這樣年輕的較量。他若以後再是找我胡鬧,我得想個方法對付他才好。這一頓晚飯,我胡裡胡塗的吃了,提心吊膽回到家中,一夜過去,卻不見再有什麼舉動。

  「第二日早點後,忽遞進一張王子春的名片來,說是聞名專誠造訪。我迎出來,他一見面就向我叩頭說道:『昨天無狀的行為,請求恕罪。』我趁著去攙扶他的時候,有意在他的臂膊上摸了一下笑道:『我也久聞你的大名,知道你在關內外沒逢過對手,本領果是不差。』他那臂膊被我這一摸,也免不了和平常人一樣,半身都麻木得不能自如。只是他初時還竭力忍耐,臉上雖變了顏色,口裡卻勉強和我寒暄,過了一會,實在有些忍耐不住了,遂起身告辭。我說:『你怎麼剛來就走呢?我久聞你的大名,多時就想訪你談談;無奈不知尊寓在什麼地方,不能奉訪,難得今日肯賞光到捨下來,如何坐也不坐便走?』他到這時只好苦著臉說道:『我原知道昨天得罪了你,今日特來陪罪!你此刻把我半邊胳膊弄得麻木不仁了,使我一刻也難熬,教我如何能久坐呢?」

  「我聽了哈哈笑道:『不是我李存義無端對來訪的朋友無禮,委實因你老哥的本領太高,又歡喜和人開玩笑;我昨天既經領教過了,今日見面,使我不得不事先防範。你這半邊臂膊麻木不仁的毛病,由我診治,立時可好;若出外找別人診治,至少也得半年,方能復原。』我隨即在他臂膊上又摸了一下,他喜得跳起來說道:『我山遙水遠的跑到北京來,心心念念就想學這種武藝。我知道你的把兄弟翠花劉,武藝了得,費了許多氣力去拜他為師,奈他堅執不肯收我這徒弟;後來我向各處打聽,翠花劉不但不肯收徒弟,無論何人去拜他為師,他一概不收,至今並無一個徒弟。他既是這般的性格,我也就不能怪他了。我知道你從來收徒弟,雖選擇得很嚴,但是不似翠花劉那般固執不肯收受,所以今日特來拜師。」

  「我這時心裡未嘗不想收這樣一個有能為的徒弟,不過我也和鳳春老弟一樣,因他的家鄉離我們太遠,不知道他的來歷,又無從調查。常言師徒如父子,他這種本領的人,倘若在外面行為不正,我也管束他不了,便是官府也不容易將他拿住;那時他能逃走,我一家一室在北京,如何能逃?我便對他說道:『我生平雖收了幾個徒弟,只是凡從我學習形的,至少也得三年不離我的左右,並有幾條歷代相傳的規矩,在拜師的時候,得發誓遵守。你未必能在此居住三年,更未必能遵守我們的規矩。你有了這樣高強的本領,已足夠在外面行走了,何苦受種種拘束拜我為師?』

  「他躊躇了一會說道:『歷代相傳的規矩,既是同門的師兄弟都能遵守,我沒有不能遵守之理,就只三年不能離開左右,是辦不到的。因為我這番進關來,我老師限我一年之內,得回索倫去;倘承你的情,肯收我做徒弟,只能盡兩三個月的時間,把所有的法門學會,自去下功夫練習。』我問他老師是誰?為什麼限他一年回去?他說他老師姓楊,人都稱他為楊大毛,原籍是貴州人。不但武藝好,法術也極高深。北方人知道楊大毛聲名的不多,南方人提起楊大毛三字,不知道的卻極少。我問他道:『楊大毛既是南方貴州人,你家在關外索倫,如何能拜他為師的呢?』他聽了遲疑不肯說,我當時也不便再三追問,談了一會兒就作辭去了。

  「次日他又到我家來,要求我介紹他,去拜訪北京一般練武藝有聲名的人物。這是不能由我推諉的,今日同來的諸位,我都介紹他見過了,他也曾對我提到四爺,說要到天津拜訪。他與我多會見了幾次之後,才肯將楊大毛的歷史說給我聽。

  「原來楊大毛是貴州有名的劇盜,在貴州犯了無數的大案,官廳追捕甚急,在貴州不能安身,跑到湖南幹州躲著。幹州鴉溪地方,有一個大王廟,相傳那大王廟的大王有三個,原是三兄弟,是宋朝徽宗皇帝時候的人。三兄弟的母親是閨女,不曾出嫁,一日在河邊洗衣,不知怎的,心裡忽有感觸,歸家後就懷了孕。閨女的父母疑女不貞節,將閨女驅逐出門。閨女蒙此不白之冤,原想去尋短見,只是覺得尋短見死了,這冤枉便永無伸雪之日;於是跑到自己舅父家,求舅父收留,由舅父作主,嫁給姓楊的人家。十個月後,這日要臨盆了,忽然天昏地暗,大兩傾盆而下,遠近的人多看見一條神龍,在楊家房屋頂上的天空中,盤旋夭矯,那閨女接連生下三個男孩。

  「這三兄弟出世以後,長得極快,七八歲的時候,就和大人一般高大,並且勇猛異常。到了二十多歲的時候,適逢苗子作亂,漢兵連打幾回敗仗,楊氏三兄弟便去投軍,居然把苗亂平了。當時的統兵大員,將楊氏三兄弟平苗的功績,奏知宋徽宗,宋徽宗傳旨三兄弟進京晉見。三兄弟的儀錶,本極魁偉,又都有萬夫不當之勇,便有小人在徽宗面前進讒言:說楊氏三兄弟這般驍勇善戰,十多萬苗兵造反,他三人居然能把苗兵打敗,倘若他三兄弟造起反來,朝廷卻把何人去平他們呢?徽宗也是一個昏庸之主,竟聽信了這些讒言,賜他三兄弟一壇藥酒,教他們將酒帶回家中,集合全家的人同飲。他們興高采烈的帶了那壇酒回家,行到鴉溪地方,這日恰是小暑節,他三兄弟忽想喝酒,就在鴉溪開壇同飲。也是他楊家的族人不該送命,他三兄弟喝了這酒,立時腸肚爆裂,都中毒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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