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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 推牌九彭庶白顯能 擺擂臺農勁蓀演說(3)


  彭庶白連連稱讚道:「老哥這話不錯,所以一般會武藝的江湖朋友,都爭著練出一種特別驚人的技能來。有專練頭鋒的,一頭鋒向牆壁上撞去,能將牆壁撞一個大窟窿;有專練臀鋒的也是如此,練指練肘練腳的就更多了。為的就是真武藝不能憑空表演出來給人看,但認真和人交起手來,那費了許多苦功練成的驚人絕技,十九毫無用處。自己沒有真才實學,專靠一部份厲害,就和一個小孩和大人相打,小孩手中便拿著一把很快的刀,因不會使用,又沒有氣力,仍一般的敵不過大人。

  「霍元甲的本領,究竟高到如何的程度,我們雖不能說,但是有一個會武藝的老前輩說他,一手足有八百斤的實力。北方講究練武藝的人多,他在北方能稱雄一時,到南方來擺擂臺,自然有七八分把握。」

  柳惕安笑道:「難道練武藝也分南北嗎?我覺得天之生材,不分地域,不見得在北方能稱雄一時的,到南方來也無對手。若以這種標準推測下去,則在中國可以稱雄的,到東洋也可以稱雄,到西洋也可以稱雄,不是成了一個無敵於天下的人嗎?不過霍元甲擺擂臺雖在南方,南方的能人,不見得就上臺去和他比並。先生平日歡喜結交會武藝的人,難道所見的人材,南方固不如北方嗎?深山大澤,實生龍蛇。以我所知,南方的好手,隨處皆有,只以地位身分種種關係,聲名不容易傳播出來罷了。」

  彭庶白點頭道:「南方人最文弱的,莫過於江浙兩省,然江浙兩省人中,武藝練得極好的,也還是不少。老哥這句天之生材不分地域的話,確有道理。」二人又談論了一會,已過十二點鐘了,彭庶白才作辭出來。柳惕安問了彭庶白的居處,直送出弄口,方握手而別。

  次日各大新聞紙上,都把霍元甲擺擂臺的濟息登載出來,擂臺設在張家花園,並登有霍元甲啟事的廣告。廣告大意說:「元甲承學祖傳的武藝,用了二十多年的苦功,生平和會武藝的較量,不下三千次,未嘗敗北。今因與英國大力士訂約比賽來渥,特趁這機會,借張園地址,擺設擂臺一月;好結識國內豪傑之士,共圖提倡吾國武術,一洗西洋人譏誚吾國為東方病夫之奇辱。」

  還有用英文登載外國報紙的廣告,大意說:「歐美人常誚吾國為東方病夫國,我乃病夫國中之一病夫,但因從幼學習家傳的武藝,甚願與銅頭鐵臂之歐美人士,以腕力相見。特設擂臺一月于張園,並預備金杯金牌等物品。不論東西洋人,凡能踢我一腳的,送金杯一隻,打我一拳的,送金牌一方,以資紀念,傷者各自醫療,死者各自埋葬,各憑自身本領。除不許旁人幫助,及施用傷人暗器外,毫無限制。」報上並登有霍元甲的肖像及履歷。

  柳惕安看報上不曾登載開擂的時日,他本來要去回拜彭庶白,午後便雇車到戈登路彭庶白家來。彭庶白因料知柳惕安必來,已邀了幾個朋友在家談話。柳惕全到時,彭庶白首先指著一個年約二十多歲,身穿白狐皮袍,青種羊馬褂,鼻架金絲眼鏡,口銜雪茄,形似貴胄公子的人介紹道:「這是盛紹先先生,為人極豪俠仗義,他自己雖沒有閒工夫練武藝,他府上所雇用護院的人,多是身懷絕技的。他不像尋常紈絝子弟,對於有本領的人,能不問身分,都以禮貌相待。」柳惕安見彭庶白特別慎重介紹,又看了盛紹先的氣概,知道必是一個大闊人,俟彭庶白介紹完畢,一一寒暄了一番。彭庶白就把昨夜所見柳惕安在馬路上打流氓的情形,繪形繪聲的說了一遍。

  盛紹先聽得眉飛色舞的說道:「對付上海的流氓,唯一的好方法,就是打他們一個落花流水。若自揣沒有這力量,便只好忍氣,一切不與他們計較,和他們到巡捕房裡打官司,是萬萬使不得的。上海的巡捕,除了印度安南兩種人外,絕少不是青紅幫的。紅幫在上海的勢力還小,青幫的勢力,簡直大得駭人;就說上海一埠的安寧,全仗青幫維持,也不為過。青幫的領頭稱為老頭子,便是馬路上的流氓,也多拜了老頭子的,其中也有一種結合。像柳君外省人,在上海做客,是造般給他們一頓痛打,最是痛快,也不怕他們事後來尋仇報復。若是常住在上海的,在路上打過就走,卻不可使他們知道姓名居處。」說時指著彭庶白笑道:「你貴同鄉潘大牛的夫人,去年冬天不是在新世界遊戲場裡,也和柳君一樣幹過一回痛快事嗎?」

  彭庶白點頭道:「那回的事,痛快是痛快,不過很危險,潘夫人差一點吃了大虧。」柳惕安忙問是怎樣的情形。

  彭庶白道:「敝同鄉有個姓潘的,因身體生得非常高大,天生的氣力也非常之大,所以大家都叫他為潘大牛。他的夫人是一個體育家,練過幾年武藝,手腳也還利落;容貌更生得豔麗,裝束又十分入時。她那裡知道上海流氓的厲害,時常歡喜獨自走到熱鬧場所遊玩。去年冬天,她又一個人到新世界遊戲場去玩耍,便有兩個年輕的流氓,誤認這潘夫人為住家的野雞,故意跟在背後說笑話。潘夫人聽了回頭一看,見那兩人的衣服很漂亮,頂上的西式頭髮梳得光可鑒人,以為是兩個上等人,存著一點客氣的念頭,不作理會。誰知她這一回頭,沒有生氣的表示,倒更壞了!更以為是住家野雞了,公然開口問潘夫人住在那裡?潘夫人從小就在日本留學,平日的習慣,並不以和陌生的男子交談為稀奇事。那兩人問她的住處,她雖沒將住處說出來,但也還不生氣。不過此時潘夫人已看出那兩人拆白黨吊膀子的舉動,反覺得好笑。

  「兩人看了這情形,越發毫無忌憚,又進一步伸手來拉潘夫人的衣袖。潘夫人至此才對那人說道:『自重些,不要看錯了人。』這兩句話,在潘夫人口中說出來,已經自覺說得極嚴厲,不為人留餘地了。那裡知道上海的流氓拆白党,專就表面上看,好像是上等人,實際都是極下作無恥的;休說是罵,便是被人打幾下,也算不了什麼。當時聽了潘夫人這兩句話,倒顯著得意似的,涎皮涎臉的笑道:「搭什麼架子,你看,我們臉上沒長著眼睛麼?」接著還說了些不三不四的話。

  「這麼一來,就逼得這位潘夫人生氣了。也不高興和他們口角,仗著自己是個體育家,身手快便,趁著那人邊說邊伸過臉來,用手指點著兩眼教他瞧的時候,一舉手便打了一個結實的耳光。哎呀一聲尚不曾喊出,左手第二個耳光又到了。這兩下耳光真是不同凡響,只打得那人兩眼冒火。待沖過來與潘夫人扭打,虧了同在場中遊覽的人,多有看見兩人輕薄情形的,至此齊聲喝采。有大呼打得好的;立在近處的,恐怕潘夫人吃;都將那人攔住。那兩人知道風勢不好,只鼻孔裡哼了兩聲說道:『好,要你這麼凶,我若不給點兒顏色你看,你也不知我們的厲害。』說罷,悻悻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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