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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 推牌九彭庶白顯能 擺擂臺農勁蓀演說(1)


  話說胡直哉看兩隻大馬猴打架,正在難分難解的時候,陡見一條黑影從天而下。細看那黑影不是別人,正是那個頭戴風帽,鼻架眼鏡的一人;已雙手擒住一隻猴子,舉手在猴臉上打了幾下耳光,掏出一根鐵鍊來,套在猴頸上。另一隻馬猴頸上原有鐵鍊,盧客人將兩鐵鍊並在手中牽了,走出山澗,遇見朱胡二人,忙拱手稱謝道:「幸虧二位出來幫忙,我方能把這孽畜擒住,若不是二位將火把摜入山澗中,投著孽畜貪玩火把的脾氣,只怕追到天明也擒不住。」朱長盛道:「這兩隻猴子,竟是天生的一對,模樣毛色都一般的沒有分別,這倒配得真好。」盧客人道:「原來是雌雄一對,在兩個月以前,我因事打了雄的一頓,他就公然逃跑了。害得我四處探尋,直到今日才在此地把牠擒住。」

  一路說著話,已牽回飯店,朱長盛剛把大門重複關上,外面又有人來叩門。朱長盛開門看時,乃是那姓單的獵戶,已累成氣喘氣促,滿頭是汗的模樣;跟在後面的幾個徒弟,也有滾得滿身泥土的,也有弄得披頭敗發的,但是一個個都擎槍在手,如臨大敵的神氣。姓單的一見朱長盛便開口問道:「有一個遍身青衣的人,牽了兩隻大馬猴,落在你這店裡,請你去叫他出來,我有話說。」

  朱長盛看他們來意不善,恐怕在自己店裡鬧出亂子來,嚇得不敢答應。那盧客人還沒走到後進去,聽了姓單的問話,即牽著兩猴轉身出來說道:「我在這裡,用不著叫,有話請說罷。」姓單的見面也不開口,擎槍對馬猴瞄著,便待扳機;兩猴似乎知道有人狙擊,拚命的想掙脫鐵鍊。那盧客人牢牢的將鐵鍊握住,只將右腳往地下一頓喊道:「請慢,這猴是我養的,凡事有我在此,請向我說話。」

  單獵戶便住了手,幾個徒弟卻已把火機扳動了。但是幾杆鳥槍,同時發出比乍雷還響的大聲,火光迸發,幾杆槍管都炸得四分五裂。有炸傷了手指的,也有燒壞了面皮的;只有單獵戶個人因見機尚早,停手不扳火機,才保全了一杆鳥搶,登時氣忿不堪的說道:「這猴既是你養的,為何不好好管束,縱容他出來害人?姦污人家小姐,撞傷人家當差的,無故興妖作怪,害得許多法師道士都受了重傷。你既要人向你說話,你有什麼話說?若是一個人犯了這般大罪,是不是應該就地正法?」

  盧客人很從容的說道:「老兄請進來坐著歇息歇息,常言話不說不明,鼓不打不響!老兄要知道我這一對猴子,不是尋常的畜牲;他能通人性,懂人的言語,原是我多年的好伴侶,從來不敢胡作亂為,因此我便不存心防範他。不料在二月之前,雄猴因誤事受了我的責罰,雜賭氣獨自逃了出來,我真是踏破鐵鞋,何處不曾尋到。在遂平聽得人傳說老兄被霍邱曹翰林聘來捉妖,才跟蹤追到此地來。

  「我深知道這畜牲,雖沒有了不得的能耐,然因曾經敝老師給丹藥他吃了,不但換了一身毛色,連筋肉都變換了;尋常刀槍銃子,均不能傷他。老兄的槍法縱高,打在他身上並無妨礙。至於他這番犯了姦淫的罪,我道中自有懲辦他的規律,斷無寬縱之理。於今不是我說護短的話,曹家那位小姐,自己誨淫的地方太多,曹翰林也過於不檢束了。若不然,我住在山東,從山東到此地,一路豈少年輕貌美的閨女,何以獨照顧到曹翰林府上來?老兄受聘為曹家驅妖,只要我把妖帶走了,老兄便可對得起曹家了,何苦定要傷這畜牲的性命。」

  單獵戶聽盧客人說了這段話,自己徒弟又開槍受了傷,知道自己本領趕不上盧客人,只得收了怒容說道:「我並不定要傷他的性命,不過這東西實在害得我師徒受夠了辛苦。昨夜還咬傷了我一個徒弟,至今傷處紅腫,遍身發熱,幾乎瘋狂了。請問閣下,教我如何不恨?現在既有閣下到來,將他帶去也好,不過我的聲名要緊,巴巴的從河南到此地來捉妖,如果就這般給閣下帶走了,曹家怎肯相信呢?我從來替人捉妖,照例得將妖精捉住,或是打死,帶給主家看;但是無論是死是活,不許主家的人動手便了。我沖著閣下的大面子,可以不傷這猴的性命,然閣下不能不給我牽到霸王莊走一遭,送給曹家的人看看。一則可顧全我的顏面,二則也好使曹家的人放心。」

  盧客人搖頭笑道:「這事卻辦不到!我不在這裡,這畜牲落在老兄手裡,自是聽憑處置;今夜若是由老兄擒住的,我也不能強奪過來。於今老兄用法術圍了幾天,率領徒弟獵狗追趕幾十裡,對準開了幾十槍,連這畜牲身上的毛也沒沾著,如何倒要牽去獻功勞?老實說給老兄聽罷,我有這雌猴幫著我捉拿,尚且捉他不著;若不是湊巧這個朱老闆無意摜下一個火把,趁著這畜牲低頭玩弄火把的機會,雌猴上前將他擒住,此時還在山中追趕呢。我即算肯給你帶去,你可能保得住他不再從你手中逃跑?萬一再讓他逃跑了,恐怕老兄沒有力量能將他拿回來。」單獵戶被這番話說得滿面羞慚,正待爭論,忽有幾個手持燈籠火把的人,將幾個獵戶推開,擁進門來,一個個顯得形色慌張的樣子。胡直哉眼快,認得在前打燈籠的,是自己書房裡的當差,那當差的一眼看見胡直哉,即哎呀一聲說道:「我的小祖宗,你要出門,怎的不對老爺太太說說,也不帶我同走,可憐今日這一天,我們的腿都要跑斷了,怎麼會跑到這地方來了呢?」朱長盛當然也認識那當差的,連忙上前打招呼道:「少爺今日還幸虧落在我店裡,不然恐怕還要鬧出意外的亂子來。我正打算今夜留少爺在店裡歇宿一宵,明日用轎子送他回去,你說少爺到這裡來幹什麼,他是存心想去霸王莊訪這位打獵的先生呢。」說時遂舉手指著姓單的。

  朱長盛這句話一出口,大家都望著單獵戶,單獵戶卻很注意的望著胡直哉,即走近兩步帶笑問道:「你不就是看走索的胡少爺嗎?你特來訪我麼?有什麼事?」胡直哉喜道:「我此來算不白辛苦了,我正著急不能和你會面談話。我家自那口走索的去了之後,便接著一封署名陸觀澄的信,才知道他走索是假的,是特來和家父尋仇的。家父在做天門縣的時候,辦了一個著名的妖匪劉四疙疸,原來是陸觀澄的師傅,不料遇著你和他鬥法,使他不能下手。他信中措詞雖還委婉,我總覺不能不想個妥當的法子防備,知道你的本領比他高,所以特來訪你。」

  單獵戶聽了躊躇道:「這事你就來訪我也不中用,因為我不能到你家裡常川住著。他們如果要到你家尋仇,也不是用法術可以抵擋得住的。」胡直哉見單獵戶這麼說,只急得雙眉緊蹙,歎氣唉聲。胡家當差的逼朱長盛立時雇轎夫,朱長盛自不能推諉。這一陣紛亂,單獵戶也就不再和盧客人糾纏了,只得忍氣吞聲帶著徒弟獵狗回去。

  盧客人忽然望著胡直哉說道:「你不必著急,儘管放膽回家去。他們當獵戶的,有什麼了不得的法術,能保護人不為仇人暗算?」盧客人這幾句話,把胡直哉提醒了,暗想這人的本領,不是比單獵戶還高嗎?湊巧又在這裡遇著,我何不拜求他呢?想罷,也不顧有多人在旁看著,走上前雙膝跪下說道:「我因恐怕匪党向家父尋仇,為人子的明知有禍將臨,不能坐著聽憑匪黨擺佈。先生是個有大本領的人,可不可以為我家設一個保全之策?」

  盧客人慌忙伸手將胡直哉扶起道:「你用不著這般害怕,你要知道匪党真要向你家尋仇,便不至寫信來通知你,我包管你家無事。不義之財、不祥之物,就失掉一點兒也不要緊。你回去罷,你我有緣可再相會。」這時朱長盛已雇來轎夫,準備了轎子,當差的催著胡直哉回去。胡直哉只得謝了朱長盛,別了盧客人上轎,燈籠火把,前護後擁的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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