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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 種西瓜草坪大鬥法 摜火把富室夜降妖(1)


  話說彭立清看了柳惕安吃驚的神氣,連忙搖手說道:「不是不是,我說壞了,是說我師傅壞了,白費幾個月的心機了。這種胎兒,雖是要等他自然生下來,但在下地時,不能讓他開口哭出來,哭一聲便不合用了。」柳惕安氣得打了彭立清一個耳光罵道:「你真是一個下流東西,到這步田地還替你師傅著急小孩口哭壞了。你可知道你師傅的藥配成了,這小孩的性命便斷送了麼?人的性命要緊呢?還是你師傅的藥要緊呢?」彭立清道:「我師傅說,初出世的小孩,算不了一條生命。」

  柳惕安使勁啐了他一臉的唾沫罵道:「放屁!像你這種倚仗邪道害人的東西,我本當替人除害,將你一鏟打死,只因聽你說話,竟是一隻胡塗蟲,於今便把你打死,你還不明白為什麼送了性命。」柳惕安說到生氣的時候,聲音很大,老婆婆在房中聽得,忍不住扶牆摸壁的挨了出來,問是誰人在門口說話。柳惕安一把抓住彭立清的胳膊,拉到老婆婆面前,就房中燈光給老婆婆看了問道:「你老認識他是誰麼?」

  老婆婆仔細看了幾眼,又看了看柳惕安道:「他不也是林道人的徒弟嗎?你們自己師兄弟,怎的在這裡打起架來了。」柳惕安笑道:「我們若不在這裡打架,你剛才生下地的這個小孩子,只怕已經沒有命了?」遂將自己不是林道人的徒弟,及奉師命前來救人,林道人使用邪術取胎的話,約略說了一番。老婆婆婆這才驚得呆了,半晌才定了定神說道:「原來這地方真有取胎的人,怪道離這裡不到一裡路,有個王木匠的老婆,懷了六個月的胎,一日王木匠不曾回家歇宿,就有人到他家,不知道用什麼法子,把他老婆弄得人事不知,將肚裡六個月的胎兒取去了。第二日王木匠回來,灌救了好一會兒,才把老婆救轉。這事傳遍了幾十裡,我和我媳婦聽了,還不相信是真的呢!誰知道就是這林道人。怪不得他師徒近來時常跑到我這裡來,替我媳婦診脈,我婆熄還把他師徒當好人呢。請問你貴姓?你的師傅是誰?怎的知道林道人今夜來取胎,打發你來搭救?」

  柳惕安笑著搖手道:「你老用不著問這些,你的孫子既安然生下地了,我得回報老師,看老師把這妖人如何發落。」說完,一手提了方便鏟,一手拉了彭立清就走。剛走出籬笆不到十多步,忽覺眼前一黑,腳下絆了一塊石頭,身體向前一栽,彭立清趁著這機會,一扭身掙脫了飛腿便跑。

  柳惕安氣不過,正待拔步追趕,只聽得自己師傅的聲音,在遠遠的喊道:「饒他去罷!」柳惕安便不追了。回到破窯中,將所經過的情形,對潘老師說了。潘老師嘉獎了一番道:「我們志在救人,不值得與人結怨。那林道人還是白蓮教的餘孽,所在黨羽甚多,每每在鄉村中取孕婦的胎兒,及小孩的眼珠睪九,配合藥餌。我們存心遇著便救,也不和他們為難作對,我不教你追趕那小子,也就是這個意思。」師徒二人又談論了一會白蓮教的故事,方各安息。

  次日照常登程。到宜昌後,潘老師替柳惕安換了服裝,不似在山時那般蓬頭赤足了。從宜昌乘船到漢口,由潘老師引著他會晤了一般在漢口擔任職務的道友。到這時他才知道被派遣到上海廣東一帶,暗中保護孫逸仙的,連他共有三人:一個是廣東香山縣人姓林名伯啟,一個是安徽霍邱縣人姓胡名直哉。這兩人都是天生的道家種子。

  林伯啟原是詩書世家子,在童年的時候,無意中從字紙簍裡,得了一本破爛不完的道書;書中載的盡是靜坐的方法,他就照著方法靜坐,是這般引起了他的興趣。越坐越覺得了益處,只可惜書不完全,一年以後,便不知道應如何繼續修持了。如是到處探聽修道的人,一探得了那修道的姓名居處,就不畏艱難辛苦的前去參訪。常言有志者事竟成,不過幾時,畢竟有道中人引他入道。

  他此時不過三十歲,不但道術在同道中,為造詣極深的;便是工業機械及電氣化學,他也極感興趣,努力研究。他常說精神物質,不能偏廢,不能偏重;時代潮流,只能因勢利導,不能逆轉。他曾在工業專門學校畢業,對於機械,有所發明,兼能通幾國的語言文字,不僅是同學的異常推重他,就是道中老前輩,也都承認他是同道中傑出之士。道中因上海香港是外國人管轄的地方,孫逸仙回國運動革命,在這兩個地方的時候必多;擔任暗中保護的人,難免不有須說外國話的時分,所以派遣林伯啟。

  胡直哉是個宦家子,家中有數十萬財產,獨自一個人,並無兄弟。他生性豪爽,不喜讀書,專好使槍弄棒,和人廝打。他父親是個讀書人,中了一榜之後,報捐在湖北做了好幾任縣知事。在做天門縣的時候,有匪首劉四疙疸,用妖術煽動嫌民地痞,嘯聚四五千人,號稱神兵,佔據險要的山寨倡亂。胡知事雖是文人,卻深知兵法,親自督兵進剿。劉四疙疸原是以邪術號召愚民的,他畫符水給部下吞服,凡是曾服符水的,都能不避刀斧槍炮,臨陣勇猛非常。可是作怪,在平時試演,確是很有靈驗,一到認真和官軍打起仗來,那些邪術都不靈了。正如庚子年的拳匪一樣。邪術既是不靈,未經訓練的烏合之眾,自然不能和官軍持久抵抗;一連幾個敗仗,部下就叛變了,將劉四疙疸捉了到胡知事跟前獻功。

  這劉四疙疸有一件法寶,是一個直徑約五寸的古盤,這盤非銅非瓦,盤裡雕刻著五隻老鼠,神氣活現。據當時知道的人說:「劉四疙疸得自他的老師,憑這盤子作起法來,陸可以騰空,水可以渡海。當時因系部下叛變,卒不及防,沒有給他作法的工夫,所以被擒。」這種匪首,既被擒獲,自是就地正法,古盤收沒入官。胡知事因聽說這古盤是一件法寶,能騰空渡海,便藉收沒入官之名,收歸己有了。從來慎重的收藏著,就是胡知事最親信的人,也不知道這古盤在胡知事手裡。後來胡知事因罣誤回霍邱,這古盤也就藏在皮箱裡帶回來。不但外人不知,便是胡知事的太太及胡直哉,都不知道有這一回事。

  因胡知事做天門縣的時候,胡直哉還不曾出世,事過了七八年才生直哉,又過了十多年才罷官回籍。胡家的住宅,在霍邱鄉下一個小市鎮旁邊,這小市鎮因系往來大道,又緊靠河流,每日經過的客商,倒也不少。胡家大門外,有一方占地數畝的草坪,常有走江湖賣藝的人,及變戲法的人,一到那鎮上,便選擇那大草坪做地盤。從來如此,胡家也不禁阻,胡直哉且生成歡喜和那班不三不四的江湖朋友接近。胡知事雖不願意,只因膝下僅這一個兒子,從小就嬌養慣了,一時也管束不來。這日胡直哉正在書房中讀書,忽聽得門外草坪中一陣鑼響,料知不是變戲法的,便是玩猴的,連忙摜下書本,往外便跑。他在家雖延聘了老師教書,但照例不肯嚴行管束,聽憑胡直哉高興讀就讀,否則隨時可停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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