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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回 假殷勤魏季深驅友 真悲憤余伯華觸牆(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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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伯華雙淚直流,哽咽著說道:『我自信與蔔妲麗結婚,不是我的過失,悔過切結如何好寫,至於離婚字,照律須得雙方同意,雙方簽字才有效,若蔔妲麗能和我見面,他當面許可與我離婚,我立刻寫離婚書,絕不含糊。教我一個人寫,就砍掉我的腦袋,我也不寫。』魏季深望著余伯華不開口,半晌才微微的歎道:『我在京因為得了你進監的消息,很代你不平,巴巴的趕到天津來,以為與張公有甥舅的關係,總能替你幫忙,卻不料是這麼一回事,只好明早仍回北京去,望你原諒我實是沒有幫忙的力量。』余伯華也沒有話可說。 「魏季深向窗外呼喚了一聲來,那兩個提燈籠的當差應聲而至。魏季深對余伯華拱手道:『請恕我不能作主,不敢久留你在此多坐,我明早回京後,如遇有可救你的機緣,無不盡力,那怕教我再來天津走一遭也使得。』 「余伯華跟著兩個當差的仍回到監牢,獄卒早已過來,用鎖強盜的鐐銬,依舊鎖住余伯華的手腳。余伯華勉強忍受痛苦,希望蔔妲麗不至為美領事羈押,再進監來,好商量一個辦法。無如一天一天的過去,又過十多日,不僅不見蔔妲麗來,每日除了獄卒送兩次極不堪的牢飯進來之外,簡直見不著一個人影,幾次求獄卒帶信出去,只因手邊無錢,獄卒不肯供他的驅使。 「直到半月之後,好容易才瞧到魏季深從北京寄來一封信,並托了縣衙中一個書記,到監裡來照顧他。那書記因受了魏季深之托,代余伯華求情,將去了,飲食也改了略為可口的飯菜。余伯華自是非常感激魏季深的厚意,就請那書記帶著他自己的親筆信,秘密去見蔔妲麗,並囑託那書記,如果卜妲麗真個被羈押在美國領事館,也得設法去見一面,務必當面將信交到。 「那書記慨然應允,帶著余伯華的親筆書去了,經過大半日的時間,才回來說道:『卜小姐家的房屋,此刻已空鎖在那裡,據左右鄰居的人說:在十多日前,已有好幾個外國人來,幫同卜小姐將箱籠什物搬走了。彷佛聽說搬到美國領事館內去住,因為美領事怕有人謀奪他的產業。我聽了這話,即到美領事館,剛待走進大門,只見一個身體很雄壯,衣服很整齊的外國人,和一個十分美貌的少女,挽手談笑出來,我看那少女,疑心就是卜小姐,但是我不曾見過卜小姐的面,不敢冒昧相認,讓他兩人走過去了。方到門房裡問卜小姐住在那間房間裡,門房盤問我的來歷,我只得說余伯華少爺托我來的,有書信得面交卜小姐。門房道:『你可惜來遲了一步,小姐已跟著他最要好的朋友,同到海濱敗步去了,你可將害信留在此地,小姐回來時我代你交他便了。』 「『我說余少爺叮囑了須面交,我且在這裡多等一會兒,那門房倒好,引我到會客廳裡坐著,足等了三點多鐘,還不見回來,我怕你在這裡瞧望的難過,打算且回衙來,與門房約定時間,明日再去。虧了那門房說:「你多的時間已經等過了,何妨再等一會。」果然話沒說了,卜小姐又挽著那外國人的手走回來。我看那外國人滿臉通紅,說話舌尖遲鈍,好像是喝醉了酒的樣子。卜小姐卻還是去時的模樣,似乎不曾喝酒。門房指著卜小姐給我看道:「你把信拿出來,我帶你當面去交。」我就取信在手,跟隨門房將信遞上。卜小姐接了也沒問話,忙背過身拆信。那外國人身體高,從卜小姐背後伸長脖子偷看。我恐怕你信上寫了不能給旁人知道的事,故意咳嗽了一聲,想使卜小姐知道有人在後偷看。可惡那外國人,大約是恨我不該咳嗽,氣衝衝的走到我跟前,惡聲厲色對我說了一大串,我也聽不出他說的什麼,那外國人見我不答,竟舉起拳頭要打我。若不是卜小姐慌忙轉身來,將那外國人抱住時,我頭上怕不受他幾拳! 「『卜小姐抱住那外國人,走進裡面去了。我以為等一會必有回信出來,誰知又等了兩刻鐘光景,仍是毫無動靜。我心想白跑一趟,豈不使你空盼望,就請那門房去裡面向卜小姐討回信。一會兒便見門房空手出來,遠遠的對我搖手,教我去的意思。我偏要問問他,看卜小姐到底是怎生說法。門房低聲說道:「你快去罷,卜小姐的朋友喝醉了酒,他的酒性不好,喝醉了動輒打人,你不要真個送給他打一頓,無處伸冤。」我說我又不惹他,他喝醉了酒打我做什麼呢?我請你去向卜小姐討回信,卜小姐如何說呢?門房搖頭道:「那醉人坐在卜小姐房裡,寸步也不離開,我是沒這膽量開口向卜小姐討回信。」我說我是外邊的人,醉人不講理,又因怪我不該咳嗽,所以要動手打我,你在這裡當門房,回話是你的職務,難道他也打你嗎?那門房道:「若是回旁的話,我怕什麼,你是余伯華打發來的,一封信又給那醉人看見了,我便有吃雷的膽量,也不敢上去討沒趣。」我見門房說出這些話來,料知久等無益,只得回來,看你打算如何辦法。 「余伯華不聽這些話猶可,聽了這些話,只氣得猛然一頭向壁上撞去,實時昏倒在地,人事不知。把那書記嚇得慌忙將獄卒叫了進來,一面去上房稟報張知縣,張知縣打發官醫進牢灌救;喜得不曾將頭腦撞傷,沒一會就灌救轉來了。余伯華仍棰胸頓足的痛哭,官醫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年讀書人,誠樸謹慎的模樣,使人一望就知道是個好人。見余伯華哭得這麼傷心,一邊勸慰,一邊探問什麼原由。余伯華不肯說,只是抽抽咽咽的哭。那書記便將事情始末述了一回,那官醫沉吟半晌歎道:『正是西廂記上說的,癡心女子負心漢,今日反其事了。外國女子的心,如何靠得住啊!外國人歷來不重節操,美國人更是只講自由,禮義廉恥幾個字,求之于外國人,簡直可以說是求龍章於裸壤,進韶舞於聲俗。雖三尺童子,猶知是背道而馳了。』 「余伯華雖在哭泣,然他是一個對中國文學有根柢的人,見官醫說話文謅謅的,很容易鑽入耳鼓,不由得將官醫所說的,在心裡翻來覆去的忖想,越想越覺有理。官醫複接著勸道:『我診你的脈息,知道你的身體,很不結實。古人說:「憂能傷人。」你自己的性命要緊,不可冤枉作賤,老朽是個專讀中國書的,不懂得外國學問,女子應該守節,果然是中國幾千年來的古訓,不用說是我贊成的,就是男子果能為女子守義,老朽也非常欽佩,不過這節義兩個字,是明媒正娶的夫妻,才夠得上守,如果不是明媒正娶的,女子既不知節操是什麼,轉眼就愛上別人,男子還咬緊牙關自誇守義,豈不是大笑話。」余伯華被這番話說得恍然大悟的樣子,不住的點頭道:『既然如此,是我瞎了眼,是我錯了,我具悔過切結便了,我寫離婚字便了。』官醫和書記同聲贊道:『好啊!你是一個中國人,憑空娶到卜小姐這般美麗,又這般豪富的女子,你想他們美國人怎肯干休。若不趁早與他離開,將來後患還不堪設想呢?』 「余伯華既變換了心思,便覺得這些話都有理。官醫立時去回稟了張知縣,並不坐堂提訊,只將余伯華傳到簽押房,當著張知縣親筆把兩張字寫好了,因沒帶圖章,只好印上指模。張知縣收了兩張字,和顏悅色的對他說道:『這回委屈了老哥,很對不起。像老哥這樣年少清才,何愁沒有才貌兼全佳人匹配?最好即日回北京去,不可在天津勾留。因為季深來書,異常惦記老哥,到北京去會會他,使他好放心。』余伯華就此出了縣衙,心裡本也打算回北京去的;無奈在監牢裡拘禁了這麼久,一個風流蘊藉的少年,已變成一個囚犯模樣,滿臉生毛,渾身污垢;加以身邊分文沒有,不能實時動身到北京去,所以到一家小客棧裡住下,想求親友幫助。 「無如他沒有關係深密的親友在天津,就是有幾個同鄉熟悉的人在此,又因為他在蔔家做贅婿的時候,得意過分了,不大把同鄉熟人看在眼裡;一旦遭難落魄了,去求人來幫助。有誰肯去理他呢?我與他雖也同鄉認識,但從來不曾交往,他也沒來求我幫忙。我在朋友處聽了這麼一回事,不由得心裡有些不平;並覺得余伯華受這種委屈,太不值得,就帶了些兒錢在身邊,找到那小客棧裡去看他,想順便探個詳細。誰知不探聽倒也罷了,心裡總抱著余伯華不平的念頭,及至探聽了實在情形,險些兒把我的胸膛氣破了。」 霍元甲不知不覺的在桌上拍了一巴掌,只拍得桌上的茶杯直跳起來。吳鑒泉正聽得出神,被這一拍驚得也跟著一跳。霍元甲望著農勁蓀大聲問道:「還有比以上所說更可氣的事在後頭嗎?」不知農勁蓀怎生回答,且俟第六十回再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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