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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殺強盜掌心留紀念 成絕藝肺部顯傷痕(3)


  「海川公被這一句話提醒了,實時走出房來,滿寺呼號慘痛的聲音,真是耳不忍聞,目不忍睹,急忙揀那未著火的房上奔去,借著火光看東南角上,圍兵果然比較的單薄,心想要不殺一兵,除卻飛出重圍,不與官兵相遇,若不然,我又不會隱身法,這麼多的官兵,如何能使他們看不見呢?既是看見了我,就免不了要動手,師傅吩咐我萬不可傷一人,可見教我飛出重圍去。想罷隨即運動十九年的氣功,居然身輕似葉,直飛過五層營幕,著地也不停留,奔到路旁大樟樹下,才回頭看少林寺時,已是火光燭天,還隱約聽得著喊殺的聲音。約莫在樹下等候了半個時辰,忽見半空中有兩點紅星,一前一後從西北方緩緩的飛來。

  「海川公覺得詫異,連忙跳上樹巔,仔細看那兩顆紅星,越飛越近,那裡是兩顆紅星呢?原來就是兩位老師傅。一人手中擎著一盞很大的紅琉璃燈,禦風而行,霎時到了海川公頭頂上,只聽得惠化法師的聲音說道:「你可去浦東謀生,日後尚能相見。」海川公還想問話,奈飛行迅速,轉眼就模糊認不清楚了。海川公就此到浦東來,在浦東教拳,兼著替人治病,一年之後,惠化達光兩位師傅同時到浦東來了。達光法師沒住多久,即單獨出外雲遊,不知所終;惠化法師在浦東三年,坐化在海川公家裡,至今惠化法師的墓,尚在浦東,每年春秋祭掃,從海川公到此刻二百多年,一次也未嘗間斷。」

  霍元甲笑道:「怪道秦先生的武藝超群絕倫,原來是這般的家學淵源,可羨可敬!」秦鶴岐道:「說到兄弟的武藝,真是辱沒先人,慚愧之至!霍府迷蹤藝的聲名,震動遐邇,兄弟久已存心,如果有緣到天津,必到尊府見識見識。前日聽得庶白談起霍先生到上海來了,不湊巧舍間忽然發生了許多使兄弟萬不能脫身出外的瑣事,實在把我急煞了,難得先生大駕光臨,將來叨教的日子雖多,然今日仍想要求先生使出一點兒絕藝來,給我瞻仰,以遂我數年來景慕的私願。」霍元甲的拳法,從來遇著內行要求他表演,他沒有忸忸怩怩的推諉過,照例很爽直的脫下衣服就表演起來。此時見秦鶴岐如此說,也只胡亂謙遜了幾句,便解衣束帶,就在秦家客室裡做了一趟拳架子。秦鶴岐看了,自是讚不絕口。霍元甲演畢。秦鶴岐也演了些架式,賓主談得投機,直到夜間在秦家用了晚膳,才盡歡而散。

  次日彭庶白獨自到秦家,問秦鶴岐看了霍元甲的武藝,心裡覺得怎樣。秦鶴岐伸起大指頭說道:「論拳腳功夫,做到俊清這一步,在我國即不能算一等第一的好手,也可算是二等第一的好手了。不過我看他有一個大毛病,他自己必不知道,說不定他將來的身體,就壞在那毛病之外上頭。」彭庶白連忙問道:「什麼毛病?先生說給我聽,我立刻就去對他說明,也使他好把那毛病改了,免得他身體上吃了虧還不知道。」

  秦鶴岐道:「這種話倒不便對他去說,因為大家的交情都還夠不上,說得不好,不但於他無益,甚至反使他見怪。他的毛病,就在他的武藝,手上的成功太快,內部相差太遠。他右手一手之力,實在千斤以上;而細察他內部,恐怕還不夠四百斤,餘下來的六七百斤氣力,你看拿什麼東西去承受?這不是大毛病嗎?」

  彭庶白愕然問道:「先生這話怎麼講,我完全不懂得。」秦鶴岐道:「你如何這也不懂得呢?俊清所做的上家功夫,外家功夫照例先從手腳身腰練起,不注意內部的,專做外家功夫的人,沒有不做出毛病來的。霍家的迷縱藝,還算是比一切外家功夫高妙的。所以他練到了這一步,並不曾發生什麼毛病,不過他不和人動手則已,一遇勁敵,立刻就要吃虧。所吃的虧,並不是敵人的,是他自己的。你此刻明白了麼?」

  彭庶白紅了臉笑道:「先生這麼開導,我還說不明白,實在說不出口,但是我心裡仍是不大明白。」秦鶴岐點頭道:「我比給你看,你就明白了。我這麼打你一拳,譬如有一千斤,打在你身上,果然有一千斤重,只是這一千斤的力量打出去,反震的力量也是有一千斤的,我自己內部能承受一千斤的反震力,這一千斤力便完全著在敵人身上,我自己不受傷損。若內部的功夫未做成,手上打出去有一千多斤,敵人固受不了,自己內部也受了傷,這不是大毛病嗎?」彭庶白這才拍掌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並且得了一個極恰當的譬喻,可以證明先生所說的這理由,完全不錯。」秦鶴岐笑問道:「什麼恰當的譬喻?」彭庶白道:「我有幾個朋友在軍艦上當差,常聽得他們說多少噸數的軍艦,只能安設多少口徑的炮,若是船小炮大,一炮開出去,沒打著敵人的船,自己的船已被震壞了,這不是一個極恰當的譬喻嗎?」秦鶴岐連連點頭道:「正是這般一個道理,我看他的肺已發生了變故,可惜我沒有聽肺器,不能實驗他的肺病到了什麼程度。」

  彭庶白驚訝道:「像霍元甲那樣強壯的大力士也有肺病嗎?這話太駭人聽聞了。」秦鶴岐道:「你只當我有意咒他麼?昨天他在這裡演拳,我在旁聽他的呼吸,已疑心他的肺有了毛病,後來聽他閒談與人交手的次數,連他自己都不能記憶。北方的名拳師,十九和他動過手,他這種武藝,不和人動手便罷,動一次手,肺便一次損傷,我因此敢斷定他的肺有了病了。」彭庶白緊蹙著雙眉歎道:「這卻怎生是好呢?像他這般武藝的人,又有這樣的胸襟氣魄,實在令人可敬可愛。肺病是一種極可怕的病,聽別人患了都不關緊要,霍俊清實在病不得。先生是內家功夫中的好手,又通醫理,可有什麼方法醫治沒有呢?」秦鶴岐道:「醫治的方法何嘗沒有?但是何能使他聽我的方法醫治。他於今只要不再下苦功練他的迷蹤藝。第一不要與人交手,就是肺部有了些毛病,不再增加程度,於他的身體還不至有多大的妨礙。若時刻存著好勝要強的心,輕易與人交手,以他的武藝而論,爭強鬥勝果非難事,不過打勝一次,他的壽數至少一去五年。」

  彭庶白很著急的說道:「我們與霍俊清雖說都是初交,夠不上去說這類勸告他的話。只是我對他一片崇拜的熱心,使我萬分忍不住不能不說。好在農勁蓀也是一個行家,與霍俊清的交情又極厚,我拿先生的話去向他說,他既與霍俊清交厚,聽了這種消息,絕沒有不代霍俊清擔憂的。」說畢即作辭出來,直到客棧看霍元甲,不湊巧霍元甲等三人都出外去了。彭庶白知道霍元甲明日須與沃林訂約,事前必有些準備,所以出去了,只得回家。

  次日正待出門,秦鶴岐走來說道:「霍俊清既到我家裡看了我,我不能不去回看他,我並且也想打聽他今日與沃林訂約的情形怎樣?特地抽功夫出來邀你同去。」彭庶白喜道:「這是再好沒有的了。此刻雖然早了一點,恐怕他們去訂約還不曾回客棧,但是就去也不要緊。那客棧裡茶房已認識我了,可以教他開了房門,我們坐在他房裡等候他們回來便了。」於是二人同到霍元甲的寓所來,果然霍元甲等尚未回來,二人在房裡坐候了兩小時,才見霍元甲喜氣洋洋的回來了。

  秦、彭二人忙迎著問訂約的情形,不知霍元甲怎生回說,且俟第五十五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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