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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取六合戰走老將軍 賞中秋救出貞操女(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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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齊四既拜廣惠和尚為師,便日夜在廣惠左右。齊四從他父親學的本領,已有七八成火候;從廣惠不到三年,能耐已超過齊有光幾倍了。齊四跟隨李秀成,攻打六合的時候,清軍中有個姓車的統領,年紀已有了五十多歲,極驍勇善戰。那時臨陣,雖已有了槍炮,然軍中主要器械,仍是刀槍劍戟、藤牌戈矛之類;到了肉搏的時分,也是和戲臺上一樣,兵和兵打,將和將打。車統領在清軍中,與太平軍大小數十戰,真是馬前無三合之將。只因他為人戇直,不會逢迎巴結,不得上司的歡心,每次打仗,雖是他出力最多,論功行賞,卻十九沒有他的份。好在他的功名心,甚是淡薄,只要上陣使他殺得痛快,旌賞絕不在意。 他知道李秀成是太平軍中第一個善戰的人,部下奇才異能之人很多。他本來是在六合城的,聽說李秀成領兵來攻六合,文武官員和滿城百姓,都心驚膽戰;惟有這位車統領,歡喜得摩拳擦掌,興高采烈的等待廝殺。齊四雖在李秀成軍中三年,然不是有職責的軍官,因沒有衝鋒打仗,斬將搴旗的必要。這回相隨攻打六合,也原沒有打算出陣的。只因第一次對陣,車統領一連殺傷李軍好幾名戰將,李軍的將士,見了車統領就膽寒,幾乎沒人敢出戰了。 李秀成正思量用計除了車統領,六合城方能攻打得下。不知車統領如何知道李軍中有個齊四,指名要與齊四單騎比賽;齊四是初生之犢不畏虎,那把車統領放在心上,一口承諾了,聽憑車統領怎生比賽。車統領約了兩邊都不帶一名兵士,單人獨馬,在六合城外,選擇一片大荒場交手。齊四因不曾在馬上用過武,廣惠教他步戰。齊四遂裝束停當,如期到那一片大荒場上去。只見車統領,已橫刀勒馬,立在場中等候,遠遠望去,威風凜凜,儼如天神一般。 車統領見齊四步行而來,即在馬上高聲問道:「甘鳳池的徒孫,就是你麼?」齊四答道:「是便怎麼?你既聞小爺的威名,天兵到來,應得早早投誠免死,卻如何敢大膽屢傷天將?你若果真是識時務的俊傑,從速下馬解甲,歸願天朝,小爺可保你不失現在的地位。」車統領笑道:「我因聽說你是甘鳳池的徒孫,想必本領不錯,所以特地約你到這裡來,見個高下。國家大事,那有你這乳臭小兒談論的分兒?今日相見,我不將你作叛逆看待,就是念你是鳳四爺的徒孫,不相干的言語,不用多說,只快把鳳四爺的本領,使給我看看。」 齊四一聽車統領欺他年小的話,不由得大怒,一面拔刀在手,一面大聲說道:「明人不做暗事,你馬上,我步下,動起手來,你須討不著便宜,下馬來一同步戰罷。」車統領點頭下馬,暗想這小子倒很公道。二人就在荒場上,一來一往,各人施出平生本領,鏖戰起來。論齊四的武藝,並不車統領高強,只是齊四年輕,身軀靈便,車統領平生獨到的本領是溜步,一步能溜一丈四尺遠近;齊四的獨到本領,也是溜步,一步能溜一丈五尺遠近。齊四既戰車統領不下,即跳出圈子要和車統領比溜步,車統領不知道齊四的溜步,比自己遠一尺,欣然答應了。 於是齊四用溜步向前跑,車統領用溜步隨後追,追到跟前,一刀朝齊四腳後跟砍去。恰恰相差一尺,追趕了十來步,車統領累得一身大汗,齊四只是嘻嘻的笑,車統領停步不追了。齊四轉身說道:「這下子輪到我追你了。我念你的年紀老,不用刀口砍你,只用刀背在你腳跟上,做個記號,你以為如何?」車統領自料溜齊四不過,不肯接受這羞辱。齊四便勸車統領投降,車統領也不肯,只承諾不再與太平軍交戰。車統領回營,即辭官入山訪道去了。六合失了車統領,便絕不費事的攻下了。李秀成論功行賞,以齊四第一,齊四的聲名,就因這事,震動遐邇了。他的聲名雖然高大,卻仍是朝夕不輟的,跟著廣惠苦練功。 這日正是八月十五,午夜月色,清明如水,軍中刁鬥之聲,四周相應。廣惠照例每夜獨坐蒲團用功,無論什麼人,不許夜間進他的房,驚擾他的功課。齊四的房,緊靠著廣惠,齊四這夜功夫做完了,因貪看中秋月色,不想早睡,信步走出房來,到庭院中,仰天看月。此時皓魄明空,微風襲面,四圍刁鬥聲中,隱隱夾著絲竹管弦的聲音;由微風送入耳鼓,頓時覺得心曠神怡,幾疑身在瓊樓玉宇。興之所至,急返身進房,取了李秀成因戰走車統領,賞他的一柄寶劍,回到院中,在月下舞躍一番。舞罷,就月光看劍,如秋水侵人,肌膚起栗。 陡聽得那絲竹管弦的聲音,戛然中止了,接著便依稀彷佛的聽得有哭泣之聲。齊四心中暗自疑惑道:「這四圍都是兵營駐紮,半夜那來的哭聲?並且這哭聲,分明是個女子,難道軍中有無法無天的人?敢偷瞞著強姦民家的女子嗎?這聲音不到我耳裡來便罷,既聽得明白,不去打聽個下落,如何能安睡得了呢。」 齊四心裡這麼想著,身軀已一躍上了屋脊,在庭院中的時候,因四面有房屋遮掩了,聽不明方向,一到屋脊,就聽得那哭聲,發自洪秀全的王宮裡面。少年人好奇心重,齊四又是生成的義膽忠肝,當即提了寶劍,躥簷躍脊的,向那發哭聲的地方奔去,瞬息到了宮中,再聽哭聲,卻沒有了。俯著身軀,側著耳朵,聽宮裡全無聲息。暗想我分明聽得哭聲,從這裡面發出,為什麼一會兒,就毫無聲響了呢? 欲待回營安歇,心裡只是放不下,宮中的房屋寬廣,逐層細聽,到了最後一座極高的房屋,知道底下就是洪秀全住的,在這房屋上面,看見左首一個很大的花園,園中彷佛有人聲腳步聲,借著清明的月光,仔細向園中看去,只見一株大桂花樹下有好幾個人,立在一塊兒說話。齊四輕輕躥到離桂花樹不遠的一株樹上,見有四個穿短衣的人,交頭接耳的,好像商議什麼。再看樹陰底下,橫放著一張竹床,床腳朝天,床裡躺著一個人,有被單蓋著,十九是個死屍。 齊四見那四人,離竹床有丈多遠,竹床又在陰處;便大著膽梭下樹來,繞到竹床跟前,揭開被單一看,兩隻瘦小的腳,露了出來,一隻穿著繡花弓鞋,不滿三寸;當揭被單的時候,覺得兩腳都動彈了一下。正待將這頭的被單,揭開看看,耳裡忽聽得鋤頭響。偷眼瞧那四人時,各人拿了一把鐵鋤,在桂花樹下掘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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