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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詆神拳片言辟邪教 吃大鱉一夜成偉男(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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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大力士雙手舉起那方二千七百斤的生鐵,約支持了半分鐘久,兩膀便微微的有些顫動;舉著這麼重的東西顫動,自然牽連得演台座位,都有些搖盪似的。嚇得那些膽小嘴快的看客,不約而同的喊道:「哎呀!快放下來,跌了打傷人呢。」膽壯的就嗔怪他們不該多事亂喊,你啐一口,他叱一聲;一個寂靜靜的演場,登時又紛擾起來了。 大力士初次到中國來,在歐美各國遊歷的時候,從來不曾見過這般沒有秩序的演場,這時被擾亂得很不高興。他不懂得中國話,以為看客們見他手顫,口裡喊的,是輕侮他的話;又見叱的叱,啐的啐,更誤會了!以為叱的是叱他、啐的也是啐他,那裡高興再盡力支持呢?就在紛擾的時候,由兩邊四個健漢幫扶,將生鐵放下來了。 霍俊清回頭對農勁蓀道:「這小子目空一切,說什麼只有德國的森堂,能舉二千五百斤,什麼中國沒有體育家,沒有大力士,簡直當面罵我們,教我怎能忍耐得下。我不管他有多少斤的實力,只要他跟我在臺上較量。若他的力大,我打他不過,被他打傷了,或打死了,他要稱世界上第一個大力士,他儘管去稱;傷的死的不是我,只怪他太狂妄,不能怪我打傷了他,打死了他。我在這裡等你,請你就去和他交涉罷。」 農勁蓀知道霍俊清素來是個極穩健的人,他說要上去較量,必有七、八成把握;絕不是荒唐人,冒昧從事的,當下即起身說道:「我且去談判一度,他如有什麼條件,我再來邀你。」霍俊清點頭應好。 農勁蓀向內場行去,只見那翻譯也迎面走來,笑問農勁蓀道:「先生已見過了麼?怎麼樣呢?」 農勁蓀看那翻譯說話的神情,像是很得意的;估量他的用意,必以為大力士既已顯出這般神力來,絕沒人再敢說出要較量的話,所以說話露出得意的神情來。農勁蓀心裡是這麼估量,口裡即接著答道:「貴大力士的技藝,我等都已領教過了,不過敝友霍元甲君,認為不能滿意,非得請貴大力士,跟他較量較量不可,特委託兄弟,來和貴大力士交涉,就煩先生引兄弟去見貴大力士罷!」 翻譯聽完農勁蓀的話,不覺怔了一怔。暗想霍元甲的聲名,我雖曾聽人說過,然我以為不過是一個會把式的人,比尋常一般自稱有武藝的人,略高強點兒,那裡敢對這樣世界古今少有的大力士,說出要較量的話呢。當初他未曾親見,不怪他不知道害怕;於今既已親目看見了三種技藝,第一種,或者看不出能耐;第二種、第三種,是無論誰人見了,都得吐舌的!怎的他仍敢說要較量呢?他說認為不滿意,難道霍元甲能舉得再重些嗎?只是他既派人來辦交涉,我便引他去就得了,我也巴不得中國有這麼一個大力士。 翻譯遂向農勁蓀說道:「貴友既看了認為不滿意,想必是有把握的,先生能說得來俄國話麼?」農勁蓀道:「貴大力士剛才在臺上說的,不是英國話嗎?」翻譯連忙點頭,轉身引農勁蓀到內場裡面一間休憩室,請農勁蓀坐了,自去通知那個大力士。 農勁蓀獨自坐在那裡,等了好一會,仍是那翻譯一個人走了來,問農勁蓀道:「先生能完全代表貴友麼?」農勁蓀道:「敝友現在這裡,用不著兄弟代表,兄弟來此,是受敝友的托,來要和大力士較量的。若大力士承認無條件的較量,兄弟去通知敝友便了,如有什麼條件,兄弟須去請敝友到這裡來。」翻譯道:「那麼由兄弟這裡,派人去請貴友來好麼?」農勁蓀連說很好。翻譯即招呼用人去請霍俊清。 不一時,霍、劉二人來了,翻譯才說道:「敝東說:『他初次來中國,不知道中國武術家較量的方法,不願意較量。彼此見面,作談話的研究,他是很歡迎的。』」霍俊清笑道:「他既自稱為世界第一個大力士,難道中國不在世界之內,何能說不知道中國武術較量的方法呢?不較量不行,誰願意和他作談話的研究!他說中國是東方的病夫國,國人都和病夫一般,他是世界上第一個大力士,卻怕我這個病夫國的病夫做什麼哩?煩足下去請他到這裡來罷。我霍元甲是病夫國的病夫,在世界大力士中,一些兒沒有聲名的;也沒有研究過體育,也不曾受全國人的推崇,請他不必害怕。我此來非得和他較量不可!」霍俊清說時,盛氣幹霄!翻譯不敢爭辯,只諾諾連聲的聽完了,複去裡面和大力士交涉。 這回更去得久了,約莫經過了一點多鐘,霍俊清三人,都以為在裡面準備比賽。那翻譯出來,將農勁蓀邀到旁邊說道:「敝東已打聽得霍先生,是中國極有名望的武術家,他甚是欽佩。但確是因未曾研究過中國的武術,不敢冒昧較量。他願意和霍先生做個朋友;如霍先生定要較量,可于交過朋友之後,再作友誼的比賽。教兄弟來將此意,求先生轉達霍先生。 農勁蓀道:「霍先生的性質,從來是愛國若命的,輕視他個人,他倒不在意;他一遇見這樣輕視中國的外國人,他的性命可以不要,非得這外國人伏罪不休!貴大力士,來中國賣藝,我等本是極端歡迎的。奈廣告上既已那麼輕親中國,而演說的時候,更加進一層的輕藐。此時霍先生對於大力士,已立於對敵的地位;非至較量以後,沒有調和的餘地。大力士當眾一干的輕藐中國,豈可于交過朋友之後,作友誼的比賽?假使沒有那種廣告並這種演說,兄弟實能擔保霍先生,與大力士做好朋友。此刻只怕是已成辦不到的事了,只是兄弟且去說說看。」 農勁蓀回身將和翻譯對談的話,向霍俊清說了一遍。霍俊清道:「好不知自愛的俄羅斯人,侮辱了人家,還好意思說要和人家做朋友,我於今也沒有多的話說,只有三個條件,聽憑他擇一個而行。」農勁蓀忙問那三個? 霍俊清道:「第一個,和我較量,各人死傷,各安天命,死傷後不成問題。第二個,他即日離開天津,也不許進中國內部賣藝。第三個,他要在此再進中國內部賣藝也行,只須在三日;登報或張貼廣告,取消『世界第一』四個字。他若三個都不能遵行,我自有對付他的辦法。」農勁蓀隨將這條件,說給那翻譯聽了。那大力士不敢履行第一條,第三條也覺得太丟臉,就在次日動身到日本去了,算是履行了第二條。 農勁蓀覺得霍俊清這回的事,做得很痛快。過了幾日,又來淮慶會館閒談,談到這事,農勁蓀仍不住的稱道。霍俊清歎道:「這算得什麼?我雖則一時負氣,把他逼走了,然他在演臺上說的話,也確是說中了中國的大毛病,我於今若不是為這點小生意,把我的身子羈絆住了,我真想出來,竭力提倡中國的武術,我一個人強,有什麼用處?」農勁蓀極以為然,說道:「有志者事竟成,你有提倡中國武術的宏願,我願意竭我的全力,來輔助你成功,但也不必急在一時。」 二人正對坐談心,劉震聲忽擎了一張紅名片進來,走近霍俊清跟前說道:「這個姓解的,穿一身很奇怪的衣服,來在外面,說有要緊的事,求見師傅,請他進這裡來坐麼?」霍俊清就劉震聲手中,看那名片上,印著解聯魁三個字,心裡躊躇著道:「誰呀!就是解奎元的兒子麼?他怎的會跑到這麼,來找我呢?為什麼又穿一身很奇怪的衣服呢?不管他是也不是,見面自然知道。」隨點點頭道:「就去請進這裡來坐罷。」 劉震聲回身出去,引了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進來。霍俊清一見,還認得出固是解奎元的兒子,身上穿著一件黃色的對襟衣,兩個小袖子,緊纏在兩隻手膀上;衣的下半截,前長後短,頭上裹著紅色包巾。那種奇形怪狀,就在戲臺上,也尋找不出一個和他同樣的來;若不是霍俊清的眼力足,記憶力強,在十年前見過的人,這時絕辨認不出。眼裡看了,心裡實在好笑,但礙於面子,不便笑出來,只得起身笑道:「解大哥何時到天津來了,十年不見,幾乎見面不認識了。」農勁蓀見了這種怪模樣,自也免不了要笑,也只好竭力的忍住起身招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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