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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顯奇能半夜驚阿叔 惡壟斷一怒劫鏢銀(1)


  話說北道中各鏢行鏢局,商議調查趙玉堂,和對付的方法。無奈趙玉堂並無親知朋友,又無夥伴;連他叔父趙仲和,都不知道趙玉堂會有這般本領、這種行為,教各鏢行鏢局,如何能調查得出他的姓名來呢?既是姓名都調查不出,更如何有對付的方法呢?各地的客商,見每次失事,只有趙仲和保的,得安然無恙;都以為趙仲和的本領,在一般保鏢達官之上,都爭著來請趙仲和保。趙仲和也莫名其妙,也自以為本領高強,所以沒人敢劫。生意一日發達似一日,趙仲和一人分身不來,也雇用了多少夥計。半年之間,山東河南一帶的鏢,全是趙仲和一人的旗號了。趙仲和得意的了不得,逢人誇張大口,說一般保鏢的,太沒有能耐;這強盜的眼力不錯,知道我虎頭莊趙某的厲害,所以不敢胡來。聽了趙仲和誇口的人,也不由得不相信是真的。

  趙仲和正在生意興隆,興高采烈的時候,這日忽見趙玉堂衣冠華麗,氣度軒昂的走了來,趙仲和看了,幾乎不認得是自己的胞侄。原來趙玉堂自從帽兒山歸家時,來過一次之後,就只那夜來借了六百多兩銀子,往後不曾和趙仲和見過面。趙仲和一則因事情忙碌,二則怕趙玉堂糾纏著借貸,不肯到寡嫂家來;對外人說是叔嫂禮應避嫌,其實,用意並不在此。

  當日,趙玉堂衣衫襤褸,形容憔悴,這時完全改變了!趙仲和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有這麼漂亮的胞侄,還疑心是來照顧自己生意的富商呢。及認出是趙玉堂,不由得怔了一怔;不好再使出前次那般臉嘴來,略扮出些兒笑意說道:「堂兒,怎麼一會兒不見,倒像是一個貴家公子了!一向在那裡哪?」

  趙玉堂上前,照常請了個安,立在一旁答道:「平日因窮忙,沒工夫來親近叔叔。今日為一樁事不明白,特來請求叔叔指示!」趙仲和見趙玉堂說話的神氣,很帶著傲慢,不似前番恭謹;也猜不出他請求指示的,是一樁什麼事?隨口問道:「你有什麼事不明白,且說出來看看。」趙玉堂道:「我虎頭莊趙家,為什麼要祖傳下這麼多這麼好的武藝?武藝有什麼用處?侄兒不明白,得請求叔叔指示!」

  趙仲和聽了這幾句話,還摸不著頭腦;更猜不透問這些話的用意,只好胡亂答道:「武藝為什麼沒有用處?即如我現在,若不憑著祖傳下來的武藝,拿什麼給人家保鏢?這便是我虎頭莊趙家祖傳武藝的好處。人家都保不了的鏢,只我能保的了。只我賺的錢多,你這下可明白了麼?」趙玉堂鼻孔裡笑了一聲道:「我虎頭莊趙家的祖宗,難道慮及將來的子孫,沒本領給一般奸商惡賈當看家狗,特留下這些武藝,替看家狗討飯吃嗎?」趙仲和那想到趙玉堂有這類無禮的話說出來呢?突然聽了,只氣得大叫一聲;就桌上拍了一巴掌,只拍得桌上的什物,跳起來尺多高,接著罵道:「小畜牲,誰教你來這裡,這麼胡說的?你再敢無禮,我真要做你了。」

  趙玉堂神色自若的冷笑道:「祖傳了武藝,來做自己的年輕胞侄,倒是不錯!但只怕也不見得能做的了。叔叔要問是誰教我來說的嗎?是祖宗教我來說的!我趙家祖宗,傳下這麼多這麼好的武藝,是教我們子孫學了在世界上稱英雄,稱好漢的;不是教學了去給奸商惡賈,當看家狗的!」趙仲和氣得渾身打抖,臉上都氣變了顏色;圓睜一對怪眼,也不說什麼,拔地立起身來;想拿住趙玉堂,到祖宗神堂面前結結實實的責打一頓,看趙玉堂下次還敢說這種無禮的話麼?

  趙仲和起身,趙玉堂也站起來說道:「我說的是好話,你不聽也只由你。」邊說邊向外走道:「看你拿著祖傳的武藝,給人當看家狗,能當到幾時?我看你的本領,還差得遠呢!」趙仲和見趙玉堂往外走,便連聲喝住道:「好逆畜!待向那裡跑!還不給我站住嗎?」趙玉堂真個站住回頭道:「叔叔不要動氣,有本領回頭再見罷。」說畢,仍提步走了。

  趙仲和心裡雖是氣忿不過,但畢竟趙玉堂是什麼用意,還是猜想不出?打算追到趙玉堂家,質問趙玉堂的母親;看他為什麼縱容兒子,這般無禮?只因天色已將晚了,自己還有事不曾辦了,只好按捺住火性,等明日去質問。

  這夜趙仲和,剛上床安歇,聽得外面有叫門的聲音,並敲打得很急。趙仲和聽了一會聲氣,聽不出是誰來;只道是派出去保鏢的夥計,出了亂子,連忙起來開門。及至打開門一看,但見滿天星月,那有個人影呢?便大聲問道:「誰呀!」即聽得有人在裡面應聲答道:「是我呀!」趙仲和仍聽不出是誰的聲音,只得翻身走進來問道:「誰呀?」一看又不見人影,又有人在門外應聲道:「是我呀!」趙仲和已覺得詫異,複翻身到門口一看,不還是不見人影嗎?又誰呀誰呀的問了兩聲;是我呀的聲音,又在裡面答應。來回七八次,跑得趙仲和冒火了,立住腳喊道:「誰和我開這玩笑?再不見面,我就要罵了呢!」

  這回就聽出了趙玉堂的聲音,在裡面笑答道:「叔叔不要罵,是堂兒。」趙仲和趕到裡面一看,趁著透明的月色,只見趙玉堂踞坐在桌上,右手支著下巴,笑嘻嘻的搖頭晃腦,把個趙仲和羞忿得說話不出。趙玉堂跳下來說道:「堂兒從叔叔頭上來回一十五次,又有這麼透亮的月光,叔叔兀自瞧我不見,拿什麼給人家保鏢?依堂兒的愚見,不如在家吃碗安靜茶飯罷,免得給祖宗丟人!」

  趙仲和這時才知道自己的本領不及趙玉堂;然而惱羞成怒,又聽了這些嘔氣的話,那裡再忍耐得住?從壁上搶了一把單刀在手,要和趙玉堂拚命。只是回身再找趙玉堂,已是蹤跡不見。心裡尋思道:「這逆畜從那裡學來的這麼高強的本領?他今日既兩次來說我不應保鏢,可見得近來劫各鏢行鏢局的鏢,就是這逆畜幹的事。怪道只我的鏢,得安然無事。這逆畜必是因這半年以來,各客商都來我這裡求保,他沒買賣可做了,只好來恐嚇我;想我不給人保,好由他一人橫行霸道。這還了得嗎?我不保鏢,一家一室的生路,不就這麼斷絕了嗎?只是這逆畜的本領,我這許多同行的好手,都奈何他不得。他如果不給我留面子,我又有什麼方法,可以對付他呢?於今一般人,都恭維我虎頭莊趙家的武藝,畢竟比人不同;我自己也逢人誇張大口。若一般的被這逆畜劫了,丟人還在其次,那裡再有生意上門咧!」

  趙仲和這麼一想,不由得不慌急起來。獨自躊躇了一夜,次日,才思想出一條道路來。想出了什麼道路呢?趙仲和知道趙玉堂事母很孝,去求趙玉堂的母親,不許趙玉堂胡鬧,逆料必有些效驗。當下準備好了言語,並辦了幾樣禮物,親自提到趙玉堂家裡來。這時趙玉堂不在家裡,趙仲和進門,見屋內的陳設,卻是簇新的,並富麗得很,全不是前幾年的氣象。趙玉堂因自己母親雙目失明,行動都不方便,自己又沒有妻室,只得雇了兩個細心的女僕,朝夕服侍。趙仲和見趙玉堂不在家,便對趙玉堂的母親,哭訴了一番趙玉堂兩次無禮的情形。

  趙玉堂的母親,並不知道趙玉堂的行徑。趙玉堂因知自己母親膽小,若把自己的行為照實說出來,必然害怕不安;從來不曾有一言半語,提及劫鏢的事。他母親又雙目不見,那裡想到自己的兒子做了強盜呢?這時一聽趙仲和的話,也氣得流下淚來;對趙仲和陪了許多不是,並教趙仲和安心,只管照常替人保鏢。趙仲和才高高興興回家去了。

  這夜趙玉堂歸家,見母親掩面哭泣,不吃夜飯,嚇得慌了,連忙立在旁邊問道:「娘呀!什麼事?這麼傷心的哭泣?」連問了幾聲,他母親只是哭著不睬。慌得趙玉堂跪下來,也陪著哭道:「我什麼事不如娘的意,娘不說出來,我怎麼知道呢?」他母親抬起頭來說道:「你還知道怕不如娘的意嗎?你於今翅膀長齊了,那裡把我這瞎了眼的娘放在眼裡,你眼裡若有娘,也不敢這麼欺負胞叔了。你是英雄,你是好漢,只會欺負自己的胞叔!我趙家世代清門,沒想到竟出了你這種辱沒門庭的孽子。你於今這種行為,教我死了到九泉之下,怎對得起趙家祖先和你的父親?你欺負我眼睛瞎了,是這麼欺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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