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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刊舊唐書敘


  嘉靖己亥,吳郡重刊《唐書》,成書凡二百卷,本紀二十卷,志三十,列傳百有五十,石晉宰相涿人劉昫撰。

  初,禦史紹興聞人公詮視學南畿,以是書世無梓本,他日按吳,遂命郡學訓導沈桐刊置學宮,工未竟而公以憂去。及是書成,以書來屬征明為敘。

  按唐令狐德棻等撰武德、貞觀兩朝國史,至吳兢始合前後為書百卷,而柳芳、韋述嗣緝之,起義寧,訖開元,僅僅百餘年,而於休烈、令狐頔以次增緝之,起建中而止於大曆,元和以後則成于崔龜從。厥後韋澳諸人又增緝之,凡為書百四十有六卷。而芳等又有唐曆四十卷,續曆二十二篇,皆當時紀載之言,非成書也。晉革唐命,昫等始因舊史續成此書。然《五代史》昫傳不載此事,豈其書出一時史館,而昫特以宰相領其事耶?然不可考也。

  或謂五代搶攘,文氣卑弱,而是書紀次無法,詳略失中,不足傳遠。宋慶曆中,詔翰林儒臣刊修之,自慶曆甲申至庚子,曆十有七年,成新書二百二十五卷。視舊史削六十一傳,而增傳三百三十有一。別撰宰相、方鎮及宗室世系、宰相世系四表,續撰儀衛及《選舉》及《兵》及《藝文》四志。所謂其事則增於前,其文則省於舊,實當時表奏之語。而弟賞制詞,亦謂閎博精核,度越諸子。良以宋景文、歐陽文忠皆當時大手筆,而是書實更二公之手,故朝野尊信,而舊書遂廢不行。

  然議者則以用字奇澀為失體,刊削詔令為太略,固不若舊書之為愈也。司馬氏修《通鑒》,悉據舊史,而于新書無取焉。惟周益公稱其刪繁為簡,變今以古,有合于所謂文省於舊之論。而劉元城顧謂事增文省,正新書之失。唐庚氏尤深斥之,乃極言舊書之佳,其所引決海救焚、引鴆止渴之語,豈直工麗而已,自是一代名言也。然則是書也,其可以無傳乎?雖然,不能無可議者。段秀實請辭郭晞,有「吾戴吾頭」之語,新書省一「吾」字,議者以為失實,是矣,而舊史秀實傳乃都不書。夫秀實大節固不以此,而此事亦卓偉可喜。柳宗元敘事尤號奇警,且鄭重致詞,上於史館,若是不得登載,則其所遺亦多矣。甚者詆韓愈文章為紕繆,謂順宗實錄繁簡不當,拙於取捨。異哉!豈晁氏所謂多所遺漏,是非失實者耶?

  甚矣,作史之難也!心術有邪正,詞理有工拙,識見有淺深,而史隨以異,要在傳信傳著,不失其實而已。今二書具在,其工拙繁簡,是非得失,莫之有掩焉。彼斥新書為亂道,誠為過論,而或緣此遂廢舊史,又豈可哉!此聞人公所為梓行之意也。

  是書舊嘗刻於越州,卷後有教授朱倬名。倬忤秦檜,出為越州教授,當是紹興初年,抵今四百年矣。其書複行,而公又出於越,其事豈偶然哉!先是書久不行,世無善本,沈君僅得舊刻數十冊,較全書才十之六七,於是遍訪藏書之家,雖殘編斷簡,悉取以從事,材閱惟審,一字或數易,曆三暑寒乃克就緒,其勤誠有可嘉者,因附著之。

  (是歲三月望,前翰林待詔長洲文徵明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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