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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方缺官薦才贊理疏


  七年七月初六日

  邇者思恩、田州之變,諸夷感慕聖化,悔罪求生。已蒙浩蕩之仁,宥納而撫全之,地方亦即寧定矣。但凋弊之餘,必須得人以時綏緝。況兩府設立流官衙門及修築城池營堡等項,百務並舉,若無專官夙夜經理催督,則事無統紀,功難責成。已經臣等具題,乞將右布政林富等升職留撫;隨蒙將林富升任去訖。又經臣等仍乞推選相應官員替任,俱未奉明旨。

  臣看得今歲例當朝覲,各該掌印官員不久皆將赴京,而廣西布、按二司等官適多遷轉去任者,右布政林富升鄖陽副都禦史,參政黃芳升江西布政副使,李如圭升陝西按察使,參政龍誥、參議汪必東、僉事吳天挺等督押湖兵出境,往復之間,即須半年,參議鄒輡、僉事申惠皆齎捧表箋進京,其餘雖有一二新任官員,皆未到任,止存左布政嚴紘,按察使錢宏各掌司印,僉事張邦信分巡桂林,李傑分巡蒼梧,而臣在南寧、思、田等處輿疾往來調度,再無一官隨從贊理者。近日止有兵備副使翁素來管右江道事,緣其才性乃慈祥愷悌之人,用之中土,分理司事,足為循良;而置之邊方瘴毒多事之鄉,則其稟質稍弱,不耐崎險,易生疾病,似於風土亦非所宜。臣看得為民副使陳槐,平生奮志忠節,才既有為,而又能不避艱險。致仕知府朱袞,年力壯健,才識通敏。去任副使施儒,學明氣充,忠信果斷。閑往副使楊必進,曉練軍務,識達事機。此四人者皆堪右江兵備之任。施儒舊為兵備于潮、惠,楊必進舊為兵備于府江,皆嘗著有成績,兩地夷民至今思念不忘。若於四人之中選用其一,其餘地方之事必有所濟。

  及照田州新附之地,知府陳能尚未到任。該臣看得化州知州林寬,舊在江西,知其才能足充任使,已經具奏行委,見在該府管事。但其稟質乃亦不禁炎瘴,於風土非宜,蒞事以來,終月臥病,呻吟床席,軀命且不能保,又何能經理地方之事乎?臣又訪得潮州府推官李喬木者,才力足以有為,而又熟知土俗夷情,服於水土;但系梧州籍貫,稍有鄉里之嫌。臣看得廣西軍衛有司衙門所屬官員及各學教職,亦皆多用本省士人,今田州雖設流官知府,而其所屬乃皆土夷,自無鄉里之嫌可避,亦與各教職無異者。乞敕吏部改用林寬於別地,俯采臣議,將李喬木改升田州同知;庶可使之久于其任,以責成功,則地方之幸,臣之幸也。

  臣惟任賢圖治,得人實難,其在邊夷絕域反覆多事之地,則其難尤甚。何者?反覆邊夷之地,非得忠實勇果通達坦易之才,固未易以定其亂。有其才矣,使不諳其土俗而悉其情性,或過剛使氣,率意徑行,則亦未易以得其心。得其心矣,使不耐其水土,而多生疾病,亦不能以久居於其地,以收積累之效,而成可底之績。故用人于邊方,必兼是三者而後可。即如右江一兵備,此臣之所最切心者,臣竊為吏部私計其人,終夜不寢,而思之竟未見有快心如意者,蓋兼是三者而求之也。如前所舉四人者,固皆可用之才,今乃皆為時例所拘,棄置不用,而更勞心遠索,則亦過矣。

  臣近于南寧、思、田諸處,因無可用之才,調取其發身科第以遷謫而至者三四人,其志向才識果自不群,足可任用。但到未旬日而輒以患病告歸,皆相繼狼狽扶攜而去矣。不得已,就其見在者而使之,則皆庸劣陋下,素不可齒於士類者。然無可奈何,則略其全體之惡而用其一肢之能,既其終事,所就不能以尺寸,而破壞則尋丈矣。用是觀之,亦何怪乎斯土之民愈困,亂愈積,而禍日以深也哉!是固相沿積習之弊,不及今一洗而改革之,邊患未見其能有瘳也。

  夫今之以朝覲考察而去者,固多貪暴不才之人矣;其間乃有雖無過人之才,而亦無顯著之惡,尚在可用不可用之間者,皆未暇論;至其平生磊落自負,卓然思有所建立,而其學識才能果足以有為者,乃為一時愛憎毀譽之所亂,亦遂忞然就抑而去,斯固天下之所共為不平,公論彌彰者,孰得而終掩之。陛下何不使在位大臣一時各舉十餘人之可用者,陛下合而考之:若一人舉之而九人不舉,未可也;三人舉之而七人不舉,已在所察矣;五人舉之而五人不舉,其察又宜詳矣;或七人八人舉之而一二人不舉,則其人之可用亦斷在不疑者矣。若此者,亦在朝覲二次三次之後,或七年、或十年而後一舉,夫身退十年之後,則是非已明,公論已定,雖有黨比,自不能容。今邊方絕域,無可用之人,至取其庸劣陋下者而使之,以滋益地方之苦弊。其豪傑可用之才,乃為時例所拘,棄置而不用。夫所謂時例者,固朝廷為之也,可拘而拘,不可拘而不拘,無不可者。陛下何忍一方之禍患日深月積,乃惜破例,而用一人以救之乎?夫考察而去者,果皆貪惡庸劣陋之徒,則固營營苟苟,無時而不僥倖以求進。若磊落自負,有過人之見者,則雖屈抑而退,自放于山水田野之間,亦足以自樂。今若用之于邊夷困弊之地,殆亦未必其所欲。但為朝廷愛惜人才,則當此宵旰側席,遑遑求賢之日,而使有用之才廢棄終身,乃不得已至取其庸陋下者而用之,以益民困,豈不大可惜乎?臣因地方缺人,心切其事,不覺其言之煩瀆。伏望陛下恕其愚妄,下臣議於吏部,採擇而去取之。臣不勝瀆冒恐懼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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