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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災自劾疏


  十五年五月十五日

  臣惟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受人之牛羊而為之牧者,求牧與芻而不得,則反諸其人。

  臣以匪才,繆膺江西巡撫之寄,今且數月,曾未能有分毫及民之政。而地方日以多故,民日益困,財日益匱,災變日興,禍患日促。自春入夏,雨水連綿,江湖漲溢,經月不退。自贛、吉、臨、瑞、廣、撫、南昌、九江、南康沿江諸郡,無不被害,黍苗淪沒,室廬漂蕩,魚鱉之民聚棲於木杪,商旅之舟經行於閭巷,潰城決限,千里為壑,煙火斷絕,惟聞哭聲。詢諸父老,皆謂數十年來所未有也。除行各該司府州縣修省踏勘具奏外,夫變不虛生,緣政而起,政不自弊,因官而作。官之失職,臣實其端,何所逃罪?

  夫以江西之民,遭曆宸濠之亂,脂膏已竭。而又因之以旱荒,繼之以師旅,遂使豐稔連年,曲加賑恤,尚恐生理未易完複,今又重以非常之災,危亟若此,當是之時,雖使稷、契為牧,周、召作監,亦恐計未有措。況病廢昏劣如臣之尤者,而畀之悵然坐屍其間,譬使盲夫駕敗舟於顛風巨海中,而責之以濟險,不待智者,知其覆溺無所矣。又況部使之催征益急,意外之誅求未已。在昔,一方被災,鄰省尚有接濟之望,今湖、湘連歲兵荒,閩、浙頻年旱潦,兩廣之征剿未息,南畿之供饋日窮,淮、徐以北,山東、河南之間,聞亦饑饉相屬。由此言之,自全之策既無所施,而四鄰之濟又已絕望,悠悠蒼天,誰任其咎!

  靜言思究,臣罪實多!何者?

  宸濠之變,臣在接境,不能圖於未形,致令猖突,震驚遠邇,乃勞聖駕親征,師徒暴于原野,百姓殆于道路。朝廷之政令因而閼隔,四方之困憊由是日深。臣之大罪一也。徒避形跡之嫌,苟為自全之計,隱忍觀望,幸而脫禍。不能直言極諫以悟主聽,臣之大罪二也。徒以逢迎附和為忠,而不知日陷於有過;徒以變更遷就為權,而不知日紊于舊章;徒以掇拾羅織為能,而不知日離天下之心;徒以聚斂征索為計,而不知日積小民之怨。此臣之大罪三也。上不能有裨于國,下不能有濟於民,坐視困窮,淪胥以溺,臣之大罪四也。且臣憂悸之餘,百病交作,尪羸衰眊,視息僅存。以前四者之罪,人臣有一於此,亦足以召災而致變,況備而有之,其所以速天神之怒,深下民之憤,而致災沴之集,又何疑乎。

  伏惟皇上軫災恤變,別選賢能,代臣巡撫。即以臣為顯戮,彰大罰於天下,臣雖隕首,亦雲幸也。即不以之為顯戮,削其祿秩,黜還田裡,以為人臣不職之戒;庶亦有位知警,民困可息,人怒可泄,天變可弭;而臣亦死無所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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