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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經臆說十三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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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居龍場,學得所悟,證諸《五經》,覺先儒訓釋未盡,乃隨所記憶,為之疏解。閱十有九月,《五經》略遍,命曰《臆說》。既後自覺學益精,工夫益簡易,故不復出以示人。洪嘗乘間以請。師笑曰:「付秦火久矣。」洪請問。師曰:「只致良知,雖千經萬典,異端曲學,如執權衡,天下輕重莫逃焉,更不必支分句析,以知解接人也。」後執師喪,偶於廢稿中得此數條。洪竊錄而讀之,乃歎曰:「吾師之學,於一處融徹,終日言之不離是矣。即此以例全經,可知也。」 元年春王正月○人君即位之一年,必書元年。元者,始也,無始則無以為終。故書元年者,正始也。大哉乾元,天之始也。至哉坤元,地之始也。成位乎其中,則有人元焉。故天下之元在於王;一國之元在於君;君之元在於心。元也者,在天為生物之仁,而在人則為心。心生而有者也,曷為為君而始乎?曰:「心生而有者也。未為君,而其用止於一身;既為君,而其用關於一國。故元年者,人君為國之始也。當是時也,群臣百姓,悉意明目以觀維新之始。則人君者,尤當洗心滌慮以為維新之始。故元年者,人君正心之始也。」曰:「前此可無正乎?」曰:「正也,有未盡焉,此又其一始也。改元年者,人君改過遷善,修身立德之始也,端本澄源,三綱五常之始也;立政治民,休戚安危之始也。嗚呼!其可以不慎乎?」 「元年」者,魯隱公之元年。「春」者,天之春。「王」,周王也。王次春,示王者之上承天道也。「正月」者,周王之正月。周人以建子為天統,則夏正之十一月也。夫子以天下之諸侯不復知有周也,於是乎作《春秋》以尊王室,故書「王正月」,以大一統也。書「王正月」以大一統,不以王年,而以魯年者,《春秋》魯史,而書「王正月」,斯所以為大一統也。隱公未嘗即位也,何以有元年乎?曰:「隱公即位矣。不即位,何以有元年?夫子削之不書,欲使後人之求其實也。」曰:「隱公即位矣,而不書,何也?」曰:「隱公以桓之幼而攝焉,其以攝告,故不即位也。然而天下知隱公讓國之善,而爭奪覬覦者知所愧矣。」曰:「以攝告,則宜以攝書,而不書何也?」曰:「隱公,兄也,桓公,弟也,庶均以長,隱公君也,奚攝焉?然而天下知嫡庶長幼之分,而亂常失序者知所定也。」曰:「隱公君也,非攝也,則宜即位矣,而不即位焉,何也?」曰:「諸侯之立國也,承之先君,而命之天子,隱無所承命也。然而天下知父子君臣之倫,而無父無君者知所懼矣。一不書即位,而隱公讓國之善見焉,嫡庶長幼之分明焉,父子君臣之倫正焉,善惡兼著,而是非不相掩。嗚呼!此所以為化工之妙也歟!」 鄭伯克段于鄢○書「鄭伯」,原殺段者惟鄭伯也。段以弟篡兄,以臣伐君,王法之所必誅,國人之所共討也。而專罪鄭伯!蓋授之大邑,而不為之所,縱使失道,以至於敗者,伯之心也。段之惡既已暴著於天下,《春秋》無所庸誅矣。書「克」,原伯之心素視段為寇敵,至是而始克之也。段居於京,而書于鄢,見鄭伯之既伐諸京,而複伐諸鄢,必殺之而後已也。鄭伯之于叔段,始焉授之大邑,而聽其收鄙,若愛弟之過而過於厚也。既其畔也,王法所不赦,鄭伯雖欲已焉,若不容已矣。天下之人皆以為段之惡在所必誅,而鄭伯討之宜也。是其跡之近似,亦何以異于周公之誅管、蔡。故《春秋》特誅其意而書曰:「鄭伯克段于鄢!」,辯似是之非,以正人心,而險譎無所容其奸矣。 天地感而萬物化生,實理流行也。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至誠發見也。皆所謂「貞」也。觀天地交感之理,聖人感人心之道,不過於一貞,而萬物生,天下和平焉,則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 《恒》,所以亨而無咎,而必利於貞者,非《恒》之外複有所謂貞也,久於其道而已。貞即常久之道也。天地之道,亦惟常久而不已耳,天地之道,無不貞也。「利有攸往」者,常之道,非滯而不通,止而不動之謂也。是乃始而終,終而複始,循環無端,周流而不已者也。使其滯而不通,止而不動,是乃泥常之名,而不知常之實者也,豈能常久而不已乎?故「利有攸往」者,示人以常道之用也。以常道而行,何所往而不利!無所往而不利,乃所以為常久不已之道也。天地之道,一常久不已而已。日月之所以能晝而夜,夜而複晝,而照臨不窮者,一天道之常久而不已也。四時之所以能春而冬,冬而複春,而生運不窮者,一天道之常久不已也。聖人之所以能成而化,化而複成,而妙用不窮者,一天道之常久不已也。夫天地、日月、四時,聖人之所以能常久而不已者,亦貞而已耳。觀夫天地、日月、四時,聖人之所以能常久而不已者,不外乎一貞,則天地萬物之情,其亦不外乎一貞也,亦可見矣。《恒》之為卦,上震為雷,下巽為風,雷動風行,簸揚奮厲,翕張而交作,若天下之至變也。而所以為風為雷者,則有一定而不可易之理,是乃天下之至《恒》也。君子體夫雷風為《恒》之象,則雖酬酢萬變,妙用無方,而其所立,必有卓然而不可易之體,是乃體常盡變。非天地之至恒,其孰能與於此? 《遁》,陰漸長而陽退遁也。《彖》言得此卦者,能遁而退避則亨。當此之時,苟有所為,但利小貞而不可大貞也。夫子釋之以為《遁》之所以為亨者,以其時陰漸長,陽漸消,故能自全其道而退遁,則身雖退而道亨,是道以遁而亨也。雖當陽消之時,然四陽尚盛,而九五居尊得位;雖當陰長之時,然二陰尚微,而六二處下應五。蓋君子猶在於位,而其朋尚盛,小人新進,勢猶不敵,尚知順應于君子,而未敢肆其惡,故幾微。君子雖已知其可遁之時,然勢尚可為,則又未忍決然舍去,而必於遁,且欲與時消息,盡力匡扶,以行其道。則雖當遁之時,而亦有可亨之道也。雖有可亨之道,然終從陰長之時,小人之朋日漸以盛。苟一裁之以正,則小人將無所容,而大肆其惡,是將以救敝而反速之亂矣。故君子又當委曲周旋,修敗補罅,積小防微,以陰扶正道,使不至於速亂。程子所謂「致力於未極之間,強此之衰,艱彼之進,圖其暫安」者,是乃小利貞之謂矣。夫當遁之時,道在於遁,則遁其身以亨其道。道猶可亨,則亨其遁以行于時。非時中之聖與時消息者,不能與於此也。故曰:「《遁》之時義大矣哉!」 「明出地上,《晉》,君子以自昭明德。」日之體本無不明也,故謂之大明。有時而不明者,入於地,則不明矣。心之德本無不明也,故謂之明德。有時而不明者,蔽於私也。去其私,無不明矣。日之出地,日自出也,天無與焉。君子之明明德,自明之也,人無所與焉。自昭也者,自去其私欲之蔽而已。初陰居下,當進之始,上與四應,有晉如之象。然四意方自求進,不暇與初為援,故又有見摧之象。當此之時,苟能以正自守,則可以獲吉。蓋當進身之始,德業未著,忠誠未顯,上之人豈能遽相孚信。使其以上之未信,而遂汲汲于求知,則將有失身枉道之恥,懷憤用智之非,而悔咎之來必矣。故當寬裕雍容,安處於正,則德久而自孚,誠積而自感,又何咎之有乎?蓋初雖晉如,而終不失其吉者,以能獨行其正也。雖不見信於上,然以寬裕自處,則可以無咎者,以其始進在下,而未嘗受命當職任也。使其已當職任,不信於上,而優裕廢弛,將不免於曠官之責,其能以無咎乎? 《時邁》十五句,武王初克商,巡守諸侯,朝會祭告之樂歌。言我不敢自逸,而以時巡行諸侯之邦。我勤民如此,天其以我為子乎?今以我巡行之事占之,是天之實有以右序夫我有周矣。何者?我之巡行諸侯,所以興廢舉墜,削有罪,黜不職者,亦聊以警動震發其委靡頹惰者耳。而四方諸侯莫不警懼修者,敦薄立懦,而興起夫維新之政,至於懷柔百神,而河之深廣,岳之崇高,莫不感格焉。則信乎天之以我為王,而於以君臨夫天下矣。於是我其宣明昭布我有周之典章,於以式序在位之諸侯;我其戢斂夫干戈弓矢,以偃夫武功;我其旁求懿德之士,陳布於中國,以敷夫文德。則亦信乎可以為王,而能保有上天右序我有周之命矣。 《執競》十四句,言武王持其自強不息之心,其功烈之盛,天下既莫得而強之矣。成、康繼之,其德亦若是其顯,而複為上帝之所皇焉。夫繼武王之後,蓋難乎其為德也,然自成、康之相繼為君,而其德愈益彰明,則于武王無競之烈為有光,而成、康誠可謂善繼矣。今我以三王之功德,作之于樂,以祈感格,而果能降福之多且大若此,我其可不反身修德,而思有以成之乎?我能反身修德,而威儀之反,則可享神之福,既醉既飽,而三王之所福我者,益將反覆而無窮矣。此蓋祭武王、成王、康王之詩也。 《思文》八句,言思文後稷,其德真可以配上天矣。蓋凡使我蒸民之得以粒食者,莫非爾後稷之德之所建也。斯固後稷之德矣,然來牟之種,非天不生,則是來牟之貽我者,實由上帝以此命之後稷,而使之遍養夫天下,是以天下之民皆有所養,而得以複其常道,則後稷之德,固亦莫非上天之德也。此蓋郊祀後稷以配天之詩,故頌後稷之德而卒歸之於天雲。 《臣工》十五句,戒農官之詩。言嗟爾司農之臣工,當各敬爾在公之事。今王以治農之成法賜汝,汝宜來諮來度,而敬承毋怠也。因並呼農官之屬而總詔之曰:「嗟爾保介,當茲暮春之月,牟麥在田,而百穀未播,蓋農工之暇也,汝亦何所為乎?」因問:「汝所治之新田,其牟麥亦如何哉?」夫牟麥之茂盛,皆上帝之明賜也。牟麥漸熟,則行將受上帝之明賜矣。上帝有是明賜,爾苟惰農自安,是不克靈承而泯上帝之賜矣。爾尚永力爾田,以昭明上帝之賜,務底于豐年有成可也。然則爾亦烏可謂茲農工之尚遠,而遂一無所事乎?汝當命爾眾農,乘茲閒暇,預修播種之事,以具乃田器。奄忽之間,又將艾麥而與東作矣。「暮春」,周正建寅之月,夏之正月也。 《有瞽》十三句,言「有瞽有瞽,在周之廷」,而樂工就列矣。「設業設虔,崇牙樹羽,應田縣鼓,鞉磬祝圉」,而樂器具陳矣。樂器既以備陳,於是眾樂乃奏,而簫管之屬亦皆備舉矣。由是樂聲之喤喤,其整密麗肅者,莫非至敬之所寓,而雍容暢達者,莫非至和之所宣,其肅雍和鳴如此,是以幽有以感乎神,而先祖是聽,明有以感乎人,而我客來觀厥成者。蓋武王功成作樂,使非繼述之孝,真無愧於文考,固無以致先祖之格,而非其盛德之至,伐紂救民之舉,真有以順乎天,應乎人,而于湯有光焉!其亦何以能使亡國者之子孫永觀厥成,而略無忌嫉之心乎?此蓋始作樂而合于祖廟之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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