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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松書院記


  乙酉

  萬松書院在浙省南門外,當湖山之間。弘治初,參政周君近仁因廢寺之址而改為之,廟貌規制略如學宮,延孔氏之裔以奉祀事。近年以來,有司相繼緝理,地益以勝,然亦止為遊觀之所,而講誦之道未備也。嘉靖乙酉,侍禦潘君景哲奉命來巡,憲度丕肅,文風聿新。既簡鄉闈,收一省之賢而上之南宮矣,又以遺才之不能盡取為憾,思有以大成之。乃增修書院,益廣樓居齋舍為三十六楹;具其器用,置贍田若干頃;揭白鹿之規,掄彥選俊,肄習其間,以倡列郡之士,而以屬之提學僉事萬君汝信。汝信曰:「是固潮之責也。」藩臬諸君咸贊厥成,使知事嚴綱董其役,知府陳力、推官陳篪輩相協經理。閱月逾旬,工訖事舉,乃來請言以記其事。

  惟我皇明,自國都至於郡邑鹹建廟學,群士之秀,專官列職而教育之。其於學校之制,可謂詳且備矣。而名區勝地,往往復有書院之設,何哉?所以匡翼夫學校之不逮也。夫三代之學,皆所以明人倫;今之學宮皆以「明倫」名堂,則其所以立學者,固未嘗非三代意也。然自科舉之業盛,士皆馳鶩於記誦辭章,而功利得喪分惑其心,於是師之所教,弟子之所學者,遂不復知有明倫之意矣。懷世道之憂者思挽而複之,則亦未知所措其力。譬之兵事,當玩弛偷惰之餘,則必選將閱伍,更其號今旌旗,懸非格之賞以倡敢勇,然後士氣可得而振也。今書院之設,固亦此類也歟?士之來集於此者,其必相與思之曰:「既進我於學校矣,而複優我於是,何為乎?寧獨以精吾之舉業而已乎?便吾之進取而已乎?則學校之中,未嘗不可以精吾之業。而進取之心,自吾所汲汲,非有待於人之從而趨之也。是必有進於是者矣。是固期我以古聖賢之學也。」古聖賢之學,明倫而已。堯、舜之相授受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斯明倫之學矣。道心也者,率性之謂也,人心則偽矣。不雜於人偽,率是道心而發之於用也,以言其情則為喜怒哀樂;以言其事則為中節之和,為三千三百經曲之禮;以言其倫則為父子之親,君臣之義,夫婦之別,長幼之序,朋友之信;而三才之道盡此矣。舜使契為司徒以教天下者,教之以此也。是固天下古今聖愚之所同具,其或昧焉者,物欲蔽之。非其中之所有不備,而假求之於外者也。是固所謂不慮而知,其良知也;不學而能,其良能也。孩提之意,無不知愛其親者也。孔子之聖,則曰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是明倫之學,孩提之童亦無不能,而及其至也,雖聖人有所不能盡也。人倫明於上,小民親於下,家齊國治而天下平矣。是故明倫之外無學矣。外此而學者,謂之異端;非此而論者,謂之邪說;假此而行者,謂之伯術;飾此而言者,謂之文辭;背此而馳者。謂之功利之徒,亂世之政。雖今之舉業,必自此而精之,而謂不愧於敷奏明試;雖今之仕進,必由此而施之,而後天忝于行義達道。斯固國家建學之初意,諸君緝書院以興多士之盛心也,故為多士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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