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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黃宗賢


  丁亥

  僕多病積衰,潮熱痰嗽,日甚一日,皆吾兄所自知,豈複能堪戎馬之役者?況讒構未息,而往年江西從義將士,至今查勘未已,往往廢業傾家,身死牢獄,言之實為痛心,又何面目見之!今若不量可否,冒昧輕出,非獨精力決不能支,極其事勢,正如無舵之舟乘飄風而泛海,終將何所止泊乎?在諸公亦不得不為多病之人一慮此也。懇辭疏下,望相扶持,終得養屙林下是幸。

  席元山喪已還蜀否?前者奠辭想已轉達。天不□(原文此處為「□」)遺,此痛何極!數日間唐生自黃岩歸,知宅上安好。世恭書來,備道佳子弟悉知向方。可喜間,附之知。

  二

  丁亥

  得書,知別後動定,且知世事之難為,人情之難測有若此者,徒增慨歎而已!朽才病廢,百念俱息,忽承重寄,豈複能堪?若懇辭不獲,自此將為知己之憂矣,奈何奈何!江西功次固不足道,但已八年余矣,尚爾查勘未息,致使效忠赴義之士廢產失業,身死道途。縱使江西之功盡出冒濫,獨不可比於都、湖、浙之賞乎?此事終須一白。但今日言之,又若有挾而要者。奈何奈何!

  木翁旬日間亦且啟行矣。此老慎默簡重,當出流輩,但精力則向衰。若如兀崖之論,欲使之破長格以用財,不顧天下之毀譽榮辱,以力主國議,則恐勢有所未能盡行耳。因論偶及,幸自知之。

  東南小蠢,特瘡疥之疾;群僚百司各懷讒嫉黨比之心,此則腹心之禍,大為可憂者。近見二三士夫之論,始知前此諸公之心尚未平貼,姑待釁耳。一二當事之老,亦未見有同寅協恭之誠,間聞有口從面諛者,退省其私,多若仇仇。病廢之人,愛莫為助,竊為諸公危之,不知若何而可以善其後,此亦不可不早慮也。

  兵部差官還,病筆草草附此。西樵、兀崖皆不及別簡,望同致意。近聞諸公似有德色傲容者,果爾,將重失天下善類之心矣。相見間可隱言及之。

  三

  丁亥

  近得邸報及親友書,聞知石龍之於區區,乃無所不用其極若此;而西樵、兀崖諸公愛厚勤拳,亦複有加無已,深用悚懼。嗟乎!今求朝廷之上,信其有事君之忠、憂世之切、當事之勇、用心之公若諸公者,複何人哉!若之何而不足悲也!諸公既為此一大事出世,則其事亦不得不然。但於不肖則似猶有溺愛過情者,異日恐終不免為諸公知人之累耳。悚懼悚懼!

  思、田之事,本亦無大緊要,只為從前張皇太過,後來遂不可輕易收拾。所謂天下本無事,在人自擾之耳。其略已具奏詞,今往一通,必得朝廷如奏中所請,則地方庶可以圖久安;不然,反復未可知也。賤軀患咳,原自南、贛蒸暑中得來,今地益南,氣類感觸,咳發益甚,恐竟成痼疾,不復可藥。地方之事苟幸塞責,山林田野則惟其宜矣,他尚何說哉?

  西樵、兀崖家事,極為時輩所擠排,殊可駭歎!此亦皆由學術不明,近來士夫專以客氣相尚,凡所毀譽,不惟其是,惟其多,且勝者是附是和,是以至此。近日來接見者,略已一講,已覺豁然有省發處,自後等意思亦當漸消除。

  京師近來事體如何?君子道長,則小人道消;疾病既除,則元氣亦當自複。但欲除疾病而攻治太厲,則亦足以耗其元氣。藥石之施,亦不可不以漸也。木翁、邃老相與如何?能不孤海內之望否?亦在諸公相與調和。此如行舟,若把舵不定而東撐西曳,亦何以致遠涉險?今日之事,正須同舟共濟耳。齎本人去,凡百望指示。

  四

  戊子

  兩廣大勢,罷敞已極,非得誠于為國為民,強力有為者為之數年,未可以責效也。思、田之患則幸已平靖,其間三五大巢,久為廣西諸賊之根株淵藪者,亦已用計剿平。就今日久困積冤之民言之,亦可謂之太平無事矣。病軀咳患日增,平生極畏炎暑,今又深入炎毒之鄉,遍身皆發腫毒,旦夕動履且有不能。若巡撫官再候旬月不至,亦只得且為歸休之圖,待罪于南、贛之間耳。聖天子在上,賢公卿在朝,真所謂明良相遇,千載一時。鄙人世受國恩,從大臣之末,固非果於忘世者,平生亦不喜為尚節求名之事,何忍遽言歸乎?自度病勢,非還故土就舊醫,決將日甚一日,難複療治,不得不然耳。

  靜庵,東羅、見山、西樵、兀崖諸公,聞京中方嚴書禁,故不敢奉啟。諸公既當事,且須持之以鎮定久遠。今一旦名位俱極,固非諸公之得已,是乃聖天子崇德任賢,更化善治,非常之舉,諸公當之,亦誠無愧。但貴不期驕,滿不期溢。賢者充養有素,何俟人言?更須警惕朝夕,謙虛自居。其所以感恩報德者,不必務速效,求近功,要在誠心實意,為久遠之圖,庶不負聖天子今日之舉,而亦不負諸公今日之出矣。僕于諸公,誠有道義骨肉之愛,故不覺及此,會間幸轉致之。

  五

  戊子

  前齎奏去,曾具白區區心事,不審已能逐所願否?自入廣來,精神頓衰。雖因病患侵淩,水土不服,要亦中年以後之人,其勢亦自然至此,以是懷歸之念日切。誠恐坐廢日月,上無益於國家,下無以發明此學,竟成虛度此生耳,奈何奈何!

  春初思、田之議,悉蒙朝廷裁允,遂活數萬生靈。近者八寨、斷藤之役,實以一方塗炭既極,不得已而為救焚之舉,乃不意遂獲平靖。此非有諸公相與協贊,力主于內,何由而致是乎?書去,各致此感謝之私,相見時,更望一申其懇懇。

  巡撫官久未見推,僕非厭外而希內者,實欲早還鄉里耳。恐病勢日深,歸之不及,一生未了心事,石龍其能為我恝然乎?身在而後道可弘,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諸公不敢輒以此意奉告,至於西樵,當亦能諒於是矣,曷亦相與曲成之?地方處置數事附進,自度已不能了此。倘遂允行,亦所謂盡心焉耳已。舟次伏枕草草,不盡所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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