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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讓墓誌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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贈內翰林國史院檢討鄧公墓誌銘 壽春城南二十里,地曰東陡澗,有林木鬱然者,是為贈文林郎、國史院檢討鄧公之墓。壽春故四戰地,在明季分淮南、北于通侯,為四大鎮,而壽春以控帶楚、豫,宿重兵。將不戢士,鈔掠隳突,發丘隴,焚廬舍,猋火屬天,枯蔽地,而府君之叢宮近焉。孤子旭守而號哭,身推喪車,及諸河,幾不克濟,乃得所謂東陡澗者,夜穿竁穴,晝伏原野,若有物相之者而墳立。嗚呼!此《公羊傳》所雲渴葬也。渴葬奈何?以亂故,不及時,不備禮,將以俟乎大葬。大葬者,遷也。其因乎東陡澗則奈何?曰:天之相之也。以不及時,不備禮,危不克葬之日,而早畀之以吉壤。其遷也,足跡遍乎千餘里之郊,而卜惟壽春為食祗。就形家者言,相陰陽,正方位,以戊戌正月九日,改玄房而下繂焉。君子有善乎其卒事,故謹而日之也。 鄧氏蓋高密侯苗裔,宋建炎中,有右正言諱肅者,渡江入吳,歸隱於洞庭。其後道常公,在明初以富民徙實鳳陽之臨淮。道常公三世曰濠湄公,諱璁。濠湄之子曰景陽公,諱洲,再從臨淮徙壽州,即公父也。 公諱讓,字汝謙,別字咄泉,為景陽公次子。孝友篤誠,不苟訾笑,事長惟謹,接物惟和,雖遇童孺,勿簡,勿倨,柔而不犯,儉而中節,規言矩行,尺寸無爽。當景陽公見背,年甫十有八。兄敬,前母出也。公獨身搘拄,腆洗以時,事母張孺人克盡其養。娶于沈,早歿。繼配蔡孺人,朝齏暮鹽,黽勉佽助。公少負才好學,家貧母病,經營醫藥,母亡,廢書流涕,乃棄去,轉轂梁、楚間,精強有心計。蔡孺人機杼操作,以克相于成。稍贏,則以修橋樑,甓道路,散施故舊。親党婚乎于我成,喪乎於我殯,惸獨乎於我養焉。性好潔,築室八公山下,種蒔花藥,絕去塵坌,東阡西陌,父老相存,是非質成,讜言裁正,雖以一布衣家居,人望以大人長德,邦君加禮,推為鄉祭酒。其未舉子也,遍禱於山川,夢日而生,故名之曰旭,字以元昭,厚脩脯,延經師以為教。孺人篝燈佐讀,嘗顧而歎曰:「爾父有志不遂,鄧氏世有隱德,其興在此子乎!」元昭今丁亥進士,由翰林檢討升洮岷道副使,贈公以其官者也。嗚呼!公與孺人之志可無負矣,而豈知不及見哉! 公生於庚午八月十九日,終於辛巳正月初六日,年七十有二。孺人少於公五歲,乙亥六月十八日以生,而其卒亦辛巳,為五月之晦。當張孺人病也,孺人齋而籲天,欲以身代,公歿而又號呼踴,相隨入地,若孺人者可謂難矣。元昭與餘同官,其從檢討乞假歸葬也,山嶞水旋,經營重繭。余遇之南中,談其兩親生平,未嘗不涕下。既以檄催北行不果,中遭帟齕,遷洮岷道以去。餘相送出都門,慨然太息曰:「自壽春去秦川二千餘里,而洮州又僻在大夏,屆皋蘭山南,一官絕塞,何以為先人壞土計哉?」今得請而歸,歸而克蕆葬事,以余之習其先行也,故用禦史劉公之狀來謁銘。余嘗讀《東漢樊重傳》:善農稼,好貨殖,賑贍宗族,恩加鄉閭,身沒之日,削券棄責者以百萬,其後一宗五侯,貴盛無與為比。心嘗善之。比志公墓,知公之好施,而喟然於仁人之必有後也。元昭在館閣中,師資氣誼,在生死流離之間,營護其妻子,不以存沒易心,不以鉤黨避禍,天下聞而壯之。接援同志,問遺故人,急難周旋,窮愁慰薦,先人後己,終始勿移。嗟乎!友道衰矣,求其扶義倜儻,未有如元昭者也,豈非府君之風類哉!公止一子,而元昭有六人:曰焮、曰燏、曰煒、曰煐、曰熺、曰炳。女二人。鄧氏之興未艾,天故畀以吉壤發祥,而公與元昭其賢有以致之也,法當銘。銘曰: 謂公為隱兮處乎市,謂公為俠兮近乎儒。 誰其與遊兮鴟夷子皮,左春申之台兮右期思之陂。 中封三尺兮,後千百年其奚悲! 胡五世之返葬,而不歸骨兮具區? 噫嘻! 唯魂氣無不之兮,吾將以問之包山丈人而已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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