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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母陳孺人八十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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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及門顧伊人居州之鳳裡,事母陳孺人以孝聞。其先君麟士,長於毛、鄭之學,稽經緝傳,自名一家,海內所稱織簾先生也。余常訪伊人於其裡,茅齋三楹,衡門兩版,庭階潔治,地無纖塵。散步至後圃,見嘉樹文石,則曰:此吾父在日,某先生所嘗過而憩焉者也。丹黃遺帙,插架如新,蘚壁舊題,漫漶可識。噫嘻!麟士可謂有子矣。為予具伏雌之饗,茶香酒冽,醯醬調美。中置,餘笑而曰:「昔茅季偉殺雞進母,自以菜茹與客同飯,郭林宗稱其賢,至為下拜。子有老母,無乃不給於鮮,而顧為我設可乎?」伊人曰:「自吾先人講學荒江,門外嘗有四方車轍。今以某之無似,夫子惠然臨之,吾母帷而聽客,曰:是兒能致長者,且複如其父時矣。故喜而為魚菽之獻,非某意也。」且曰:「吾母明年八十,以熟聞先人所論說,知文章為可重,願夫子不吝而賜之一言。」余應曰:「諾。」 當先朝啟、禎之際,吾州文社擅天下,先師張西銘偕受先讀書七錄齋,相繼取科第,而麟士與子常談經講藝于江村寂寞之濱,遠近目之曰兩張、曰楊顧,初不以出處隱顯有所軒輊也。西銘早世無後,門緒式微,賴吾師母獨身搘拄,橫為強奴胠篋者之所侵奪,餘嘗比之庶其竊邑,黑肱逃奔,稍正厥罰以還其盜帑,訖不能有所裨益。受先兩子,其少者尚存,貧不能自聊,盡撤先人之廬以償井稅,嫂夫人寄止鄰邑婿家,間一歸故居,乃至無席可坐,大慟而去。 嗟乎!當兩先生致賓客,授生徒,輜軿接跡,巷舍為滿,升堂拜母,上壽奉觴,誓以結死生,托妻子。曾幾何時,西門南郭之間,無複過而存者。觀乎兩母之盛衰,而友道得失之故,亦可得而推已。子常家本素封,以明經試守令,不之官,失明裡居,晚而抱子,不獲見其成立。伊人每過餘,為之經營贍護,有漂搖風雨之歎。麟士名第不如張,先業不如楊,其子伊人也,亦未得與子常、受先為比。乃十餘年來,刻其遺集,俎豆之學宮,田疇廬舍有加於舊,用以娛侍寡母,臻于上壽,孺人之所得,不既多乎!伊人之誦母也,辟績佐養以著其孝,蔔媵視寢以著其仁,教誨式穀以著其慈,簡飭僕禦以著其法。尤大者,東陽張大司馬奉書幣迎致麟士賓席,嘗念時方多故,謀破格得文武士,用濟劻勷,草奏將薦於朝,孺人聞而力止之曰:君儒者,非應變才,今豈進用時耶?其安貧賤、識道理如此,故能受此大年,享有遐福,豈偶然哉! 鳳裡名跡最古,曆宋迄元,多高人隱君子及貞姬淑媛,備載邑乘,其軼乃時時見於織簾之私志,可考而知也。自織簾存日,閒居樂道,孺人庀中饋以相成,一時倡隨之樂,已咸知有顧家婦。距今松筠晚節,齒彌高而行彌劭;而伊人學殖益富,為世鴻生,有以躋親之令名於無窮。行見茂德令儀,增徽彤管,且與孺仲賢妻、龐公嘉耦並垂千祀,豈止一里之光榮也哉!余雖老,尚能奮筆以傳其事,敢即以當春酒之獻,而區區人間祝釐,不足為孺人道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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