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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敉庵黃門五十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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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友張敉庵黃門,長於餘一歲,少同裡,長同學,晚而同事京師,余羈愁困悴,幾不能自還,而敉庵躬蹈險巇,慬而後免。今年敉庵五十,方賀者之在此堂也,餘可以無言乎? 初吾師西銘先生,用經術大儒負盛名于當世,而敉庵為其愛弟,西銘之有敉庵,猶士衡之有雲,孟陽之有協也。雒下之衣冠,華陰之子弟,負笈從遊,巷舍為滿,揮洗輟餐,倒屣莫及,敉庵則傾身容接,人人各盡其意,使西銘愛士之名聞於天下,敉庵力也。雅擅絕才,涉獵強記,發為文章,風起泉湧,一時傳誦其制義,謂富貴可以俯拾,巨公長者握手定交,不敢以後進相期。語曰:「馭二龍於長途。」斯敉庵當日之謂矣。既而屢試鎖闈不利,門戶中衰,滄桑頓改,凡諸子從西銘遊者,如飄風隕籜,湮沒無遺;而敉庵魁壘特達,方用科第起家,為良吏,為直臣,赫然名動海內。噫嘻,抑又何其奇耶!餘與交且三十年,習之久,知之深,其竊為敉庵幸者:少游太學,高門著姓,貴遊慕之輻輳,無文士干謁奔走之勞;晚宰山城,直節強項,大吏見而傾心,無黃綬俯眉折腰之苦。立乎殿陛之間,指得失,陳利病,口有所畫,奏成手中,繕寫未上,夜不能寐。彈劾貴近,搏擊豪強,下至閭左之奸瑣,條其人得請召捕,中外為之屏息股栗,可謂出入省闥,得行其志矣。雖以此譴逐,之後仍被急征,而上察其忠,人亮其直,身名複完,意氣如故。造物待之者似乎獨厚,而不知其天資學術實使之然,非幸而致也。平生無崖異之行、深沉之容,造次語言,率而能要,任達簡易,不持威儀。與人交,抒心寫腹,推誠無我,雖傾蓋之際,便同久要;一旦有急難,挺身赴蹈,傾囊營解,罔所顧惜。人有過,面加譙讓,不為後言。或有生平受德,後負之者,其人但一見摧謝,即釋然胸懷,無纖芥之恨。此其公直鯁亮,得之天性,真不可及也已。 當吾師西銘在日,敦氣誼,尚名節,慨然有康濟斯世之心。屬黨論紛紜,壬夫設械,幾罹不測,位不酬其望,年不配其德,論者至今以為恨。敉庵薰陶濡染,于國是民生,邪正利弊之關,平居講求有素,世會雖移,家學不改,當官立事,探囊底而出之。清河著書談道,易世而後施行,惜乎西銘不及見耳。歷數三十年來,唯吾兩人為遺種之叟,今者比閭接席,蒔花藥,治亭圃,營垂老裡巷之娛。顧吾已發齒衰墜,疲曳不堪;敉庵則姿容瑰偉,飲啖日可三升。嘗見其蒱博爭道,獨酌引滿,呼小僮撾鼓奏伎,聽淵淵之聲,奮袖激昂,大噱不止,少年精悍之色,猶隱見於眉宇間,其後日所就,余又何足以量之哉!雖然,敉庵之語人曰:梅村知我,勝我自知。故于其覽揆之祝,不為誇詞,敘素心而談舊故,庶幾於夙昔之好無少愧焉,如此可以為敉庵壽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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