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史二十首|王國維

讀史二十首

　　其一

　　回首西陲勢渺茫，東遷種族幾星霜？
　　何當踏破雙芒屐，卻向昆侖望故鄉。

　　其二

　　兩條雲嶺摩天出，九曲黃河繞地回。
　　自是當年遊牧地，有人曾號伏羲來。

　　其三

　　及及生存起競爭，流傳神話使人驚。
　　銅頭鐵額今安在？始信軒皇苦用兵。

　　其四

　　澶漫江淮萬里春，九黎才格又苗民。
　　即今腿髻窮山裡，此是江南舊主人。

　　其五

　　二帝精魂死不孤，嵇山陵廟似蒼梧。
　　耄年未罷征苗旅，神武如斯曠代無。

　　其六

　　銅刀歲歲戰東歐，石弩年年出挹婁。
　　畢竟中原開化早，已聞昉鐵貢梁州。

　　其七

　　誰向鈞天聽樂過，秦中自古鬼神多。
　　即今《詛楚文》猶在，才告巫鹹又亞駝。

　　其八

　　《春秋》謎語苦難詮，歷史開山數腐遷。
　　前後固應無此文，一書上下兩千年。

　　其九

　　漢作昆池始見煤，當年貲力信雄哉。
　　於今莫笑胡僧妄，本是洪荒劫後灰。

　　其十

　　揮戈大啟漢山河，武帝雄才世詎多。
　　輕騎今朝絕大漠，樓川明日下洋河。

　　其十一

　　惠光東照日炎炎，河隴降王正款邊。
　　不是金人先入漢，永平誰證夢中緣。

　　其十二

　　西域縱橫盡百城，張陳遠略遜甘英。
　　千秋壯觀君知否，黑海東頭望大秦。

　　其十三

　　三方並帝古未有，兩賢向厄我所聞。
　　何來灑落樽前語：天下英雄惟使君。

　　其十四

　　北臨洛水拜陵園，奉表遷都大義存。
　　縱使暮年終作賊，江東那更有桓溫。

　　其十五

　　江南天子皆詞客，河北諸王盡將才。
　　乍歌樂府《蘭陵曲》，又見湘東玉軸灰。

　　其十六

　　晉陽蜿蜿起飛龍，北面傾心事犬戎。
　　親出渭橋擒詰利，文皇端不愧英雄。

　　其十七

　　南海商船來大食，西京襖寺建波斯。
　　遠人盡有如歸樂，知是唐家全盛時。

　　其十八

　　五國風光慘不支，崖山波浪浩無涯。
　　當年國勢淩遲甚，爭怪諸賢唱攘夷。

　　其十九

　　黑水金山啟伯圖，長驅遠摭世間無。
　　至今碧眼黃須客，猶自驚魂說拔都。

　　其二十

　　東海人奴蓋世雄，卷舒八道勢如風。
　　碧蹄倘得擒渠反，大壑何由起蜇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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