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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三


  觀於趙普、盧多遜進退之際,可以知普之終始矣。

  普在河陽上表自訴曰:「外人謂臣輕議皇弟,臣實預聞皇太后顧命,豈有閒然?」太祖得表,手封而藏之宮中。夫所謂輕議者,議於太祖之前也。議與不議,太祖自知,普何庸表訴?苟無影跡,太祖抑可宣諸中外,奚必密緘以俟他日?然則欲蓋彌章之心見矣。傳弟者,非太祖之本志,受太后之命而不敢違耳。迨及暮年,太宗威望隆而羽翼成,太祖且患其偪,而知德昭之不保。普探志以獻謀,其事甚秘,盧多遜窺見以擿發之。太祖不忍於弟,以遵母志,弗獲已而出普於河陽,交相覆蔽,以消他日之釁隙。則普當太祖時以毀秦王者毀太宗,其術一也。

  太宗受其面欺,信藏表之言以為戴己。曾不念立廷美者,亦太后之顧命也,普豈獨不預聞?而導太宗以置之死,又何心邪?普之言曰:「太祖已經一誤。」普之情見矣。普於太祖非淺也,知其誤而何弗勸之改圖?則當日陳不誤之謀於太祖而不見聽,小人雖譎,不期而自發其隱,惡能掩哉?太宗亦漸知之矣,崇以虛榮,而不委之以機要;故宋琪以兩全為普幸,普亦殆矣!特其脅顧命以臨太宗,而又曲成其賊害,則心知多遜前此之譖,非普所本無,而弗能施以鈇鑕也。

  杜後之命非正也;盧多遜守太后之命,始之欲全太宗於太祖之世,繼之欲全秦王於太宗之世,則非不正也。太后之命雖不正,而疑妒一生,戈矛必起;天倫為重,大位為輕,愛子之私,不敵奉母之志;多遜之視普,其立心遠矣。

  夫普則誠所謂鄙夫者耳。子曰:「苟患失之,無所不至。」患失而無不可為者,誠之所及,志之所執,習之所安,性之所成,以是為利用安身之至要,而天下之道無出於此。切切然患之,若疾疢之加於身而不能自已。是故苟其所結之友,即以患失為待友之信,則友匿之。苟其所奉之君,即以患失為事君之忠,而君寵之。為友患失,而阿附朋黨,傾危善類,以為友固其榮利。為君患失,而密謀行險,戕害天倫,以為君遂其邪心。夫推其所患以與君友同患,君與友固且懷之以沒世;惡知迷以導迷,既陷於大惡而不能自拔;且患之之情既切,則進而患得者無涯;楊素、徐世績之陰謀,不訖於子孫之援戈以起而不已,皆鄙夫之所必至者乎!

  唐亡以後,鄙夫以成姦之習氣,熏灼天下而不可浣。普以幕客之雄,沉溺尤至,而機械愈深,雖見疑於英察之主,而終受王封,與馮道等。向非太祖亟進儒臣以蕩滌其痼疾,宋且與五季同其速亡。周世宗之英斷,豈出太宗下哉?然一傳而遽斬者,鄙夫充位為之也。故曰:「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不可與友以事君,則君不可使之事己,所固然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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