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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宗一


  曹魏嚴母后臨朝之禁,君子深有取焉,以為萬世法。唐不監而召武、韋之禍,玄宗既靖內難,而後為之衰止。不期宋之方盛而急裂其防也。

  仁宗立,劉後以小有才而垂簾聽政,乃至服袞冕以廟見,亂男女之別,而辱宗廟。方其始,仁宗已十有四歲,迄劉後之殂,又十年矣。既非幼稚,抑匪闇昏,海內無虞,國有成憲,大臣充位,庶尹多才,惡用牝雞始知晨暮哉?其後英宗之立,年三十矣,而曹後挾豢養之恩,持經年之政;蓋前之轍跡已深,後之覆車弗恤,其勢然也。宣仁以神宗母,越兩代而執天下之柄,速除新法,取快人心,堯、舜之稱,喧騰今古。而他日者,以挾女主制沖人之口實,授小人以反噬,元祐諸公亦何樂有此。而況母政子政之說,不倫不典,拂陰陽內外之大經,豈有道者所宜出諸口哉?

  夫漢、唐女主之禍,有繇來矣。宮闈之寵深,外戚之權重,極重難返之勢,不能逆挽於一朝。故雖骨鯁大臣如陳蕃者,不能不假手以行其志。至於宋,而非其倫矣。然而劉後無可奉之遺命,而持魁柄迄於老死而後釋,孰假之權?則丁謂之奸實成之也。謂以邪佞逢君,而怨盈朝野,及此而事將變矣,結雷允恭以奉後而覬延其生命,則當國大臣秉正以肅清內外,在此時矣。王曾執政,系天下之望者不輕,曾無定命之謨,倡眾正以立綱紀,仍假手乞靈於簾內,以竄謂而求快於須臾;劉後又已制國之命,而威伸中外,曾且無如之何。然則終始十年,成三世垂簾之陋,激君子小人相攻不下之勢,非曾屍其咎而誰委哉?曹後之賊也,先君慎擇付託之嗣子,幾為廬陵房州之續,則劉後之逐宰相者,逐天子之竽也。微韓公伸任守忠之法,而危詞以急撤其簾,浸使如曾,宋其殆矣!韓公一秉道,而革兩朝之弊。後起之英,守成憲以正朝廷,夫豈非易易者?而元祐諸公無懷私之惡,有憂國之心,顧且踵曾之失,仍謂之奸,倒授宰製之權於簪珥,用制同異之見於沖人,以不正而臨人使正,不已懵乎!

  夫昔之人有用此者,謝安是也。安圖再造之功於外,而折桓氏之權於內;苦勢已重,不欲獨任魁柄,以召中外之疑,貽桓氏以口實。抑恐群從子弟握兵柄,泊方州,倚勳望以自崇,蹈敦、溫之覆軌。故奉女主以示有所稟,而自保其臣節。元祐諸公,夫豈當此時、值此勢,不得已而姑出於是哉?所欲為者,除新法也。所欲去者,章惇、蔡確邪慝之鄙夫也。進賢遠奸,除稗政,修舊章,大臣之道,大臣之所得為也。奉嗣君以為之,而無可避之權,建瓴之勢,令下如流,何求不得?而假靈寵于宮闈,以求快於一朝,自開釁隙以召人之攻乎?易動而難靜者,人心也。攻擊有名、而亂靡有定之禍,自此始矣。用是術者,自王曾之逐丁謂倡之。韓公矯而正之,而不能保其不亂。邪一中于人心,而賢者惑焉,理之不順,勢不足以有行,而世變亟矣。

  夫奉母后以制沖人,逆道也。躬為天子矣,欲使為善,豈必不能?乃視若贅疣,別擁一母后之尊,臨其上以相鉗束:行一政,曰:太后之憂民也;用一人,曰:太后之任賢也。非甚盛德,孰能忍此?即其盛德,亦未聞天子之孝,唯母命而莫之違也。且以仁宗居心之厚,而全劉氏之恩於終始,其於政事無大變矣。而劉後方殂,呂夷簡、張耆等大臣之罷者七人,王德用、章德象俱以不阿附故,而受顯擢。則元祐諸公推崇高後以改法除奸,而求其志道之伸,保百年之長治也,必不可得矣。太后固曰:「官家別用一番人。」而諸公不悟,旴豫以鳴,曾莫恤後災之殆甚,何為者也?王曾幸而免此者,仁宗居心之厚,而范希文以君子之道立心,陳「掩小故以全大德」之言,能持其平也。觀于此,而韓、範以外,可謂宋之有大臣乎?

  不可拂者,大經也;不可違者,常道也。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內,既嫁從夫,夫死從子,婦道之正也。雖有庸主,猶賢哲婦。功不求苟成,事不求姑可,包魚雖美,義不及賓。此義一差,千塗皆謬,可不慎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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