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豳風四


  不毗于憂樂者,可與通天下之憂樂矣。憂樂之不毗,非其忘憂樂也,然而通天下之志而無蔽以是知憂樂之固無蔽而可為性用,故曰:情者,性之情也。

  惟毗於憂,則不通天下之樂;毗我其所憂,則不通天下之所憂。毗於憂,而所憂者乍釋,則必毗于樂;毗于樂,又將不通天下之憂;毗于其所樂,抑將不通天下之所樂。故曰:「一葉蔽目,不見泰岱;一豆塞耳,不聞雷霆。」言毗也。

  聖人者,耳目啟而性情貞,情摯而不滯,己與物交存而不忘,一無蔽焉,《東山》之所以通人之情也。周公之徂東山也,其憂也切矣;自東而歸,其樂也大矣。憂之切則專以憂,樂之大則湛于樂。夫苟憂之專,樂之湛,所憂之外,舉不見憂,而矧其見樂?所樂之外,舉不見樂,而矧其見憂?獨宿之悲,結縭之喜,夫何足以當公之憂樂,而為樂不忘邪?憂之切,樂之大,而不廢天下不屑爾之憂樂,於以見公裕于憂樂而旁通無蔽也。

  且聖人者,非獨能裕於情也,其裕於情者裕於理也。吾之所急,惡知天下之不見緩焉?吾之所緩,惡知天下之不見急焉?吾之所急,固非天下之所急者焉。吾之所緩,固非天下之所緩者焉。謂宗社大而行旅之勞細,謂君臣兄弟之故大而夫婦之情私,然則率天下以生死于君子之一情而尚不足厭也,則亦理之所固不可矣。故曰:不裕於理,未有能通天下之志者也。

  當憂而生死不易其心,然後能博以憂;憂釋而功名不豔其志,然後能推以樂。其憂樂以理,斯不廢天下之理。其釋憂以即樂也,無凝滯之情,斯不廢天下之情。誦《東山》之詩,若未嘗有流言之懼、風雷之迎也,斯以為周公矣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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