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之·薑齋七十自定稿(7)

薑齋七十自定稿(7)

　　寄題先兄祠屋

　　（戊辰五月己卯，祁孫奉主入祠。祠，舊耐園也。）

　　寒泉古木問何年，鶴羽歸來一哂然。
　　滄海能消銜土怨，沃州不待買山錢。
　　誰投粔籹酬江水，為餌餳香禁冷煙。
　　留語烏衣諸子弟，應知頭上有青天。

　　其二

　　白髮青林一徑慳，羊裘不揀釣魚灣。
　　當年有誓潭龍窟，身後還悲吊鳥山。
　　目送斜陽沉海岸，手栽修竹染霜斑。
　　《致身錄》在憑誰讀，爐冷香消亦等閒。

　　崇禎癸未，賊購捕峻亟，先母舅玉卿譚翁以死誓脫某兄弟于虎吻。謝世以來，仰懷悲哽者三十餘年。翁孫以扇索敏侄書字，綴為哀吟代書，苦不能請先兄俯和，益以老淚淫淫，承睫不止

　　楓林落葉嶽雲寒，兄弟披離片影單。
　　九族憑誰容破壁，寸心已許付危湍。
　　恩深草屩隨拖杖，命續霜刀惜刈蘭。
　　今日渭陽回首處，蕭條白髮淚痕幹。

　　別峰庵二如表長老類知予者，對眾大言天下無和嶠之癖者，惟船山一漢，愧不克任，而表師志趣於此征矣。就彼法中得坐脫，其宜也。詩以吊之

　　延陵未識披裘客，楊億還疑轉盼僧。
　　銀地界中金屑眼，熱油鐺裡雪山冰。
　　相逢歧路雙趺印，顧笑懸崖一杖登。
　　今日重拈惟薦淚，秋山葉落冷孤藤。

　　冬山即事

　　羅陰曲曲護回塘，亭午初消子夜霜。
　　小藻分波還浸碧，閑花似菊未凋黃。
　　遊魚帶影雙遮水，孤蝶迎晴倍惜香。
　　天物殷勤相假借，凋零不遣惱疏狂。

　　其二

　　玄綃垂幕黛煙流，略掛西峰玉一鉤。
　　蕭散雲還沉碧海，清空人欲訪瓊樓。
　　勻勻廣野疏星度，惻惻寒心片影浮。
　　取次閒愁棲泊盡，更誰笙鶴夢丹丘。

　　其三

　　小雪無雲宿暖賒，東窗日轉半欞斜。
　　清泉硯滴含餘綠，活火湯瓶湧細花。
　　歌哭古今歸午枕，江湖圖畫泛星槎。
　　堂堂日月容相問，書卷留人幾歲華。

　　其四

　　牆陰小步試欹危，未厭晴風嫋鬢絲。
　　櫧實乍驚飛鳥過，苔陰漸放素光移。
　　紺珠千顆垂藤子，丹葉孤飄繞故枝。
　　寂歷經過聊緩頰，重來千載更伊誰。

　　野史劉生惜十年之別，來訪山中，為寫衰容，賦贈二首（己巳）

　　重逢無暇問前遊，老去並刀割舊愁。
　　風定鱗鱗萍在水，雲橫脈脈雁當樓。
　　頻年苦覓參苓倦，儉歲無多芋栗收。
　　良夜對君霜月迥，還教飛夢泛滄洲。

　　其二

　　彌天無處著衰顏，映水愁窺徹骨寒。
　　雁影自宜霜月暗，鏡光知向暮春殘。
　　江門蓑冷添藤笠，易水歌闌尚白冠。
　　慚愧雲林幽興絕，還留畫裡一人看。

　　五言絕句

　　辛酉日遣懷（乙丑）

　　短燭空燒柏，濁醪不薦椒。
　　歲華知幾日，人道是今朝。

　　其二

　　東峰忽散雲，飛光射簷端。
　　未解消冰雪，晶熒一倍寒。

　　其三

　　暖氣幸霜餘，留寒釀春雪。
　　藥力不崢嶸，眉間蹙千纈。

　　其四

　　手折瓊瑤枝，欲以贈遠者。
　　姑射冰雪姿，乘雲不來下。

　　罌粟

　　嬌小垂頭立，豐盈出面來。
　　花王休相（入聲）妒，儂不向春開。

　　相思子

　　無識自有情，咫尺銀河渡。
　　不問許多時，渠還在何處。

　　絕句（丙寅）

　　黃鳥銜青蟲，徑飛入深箐。
　　蛺蝶繞牆飛，相逢不相見。

　　其二

　　伏日人間暑，西風天際陰。
　　秦坑從烈火，魯壁自清琴。

　　其三

　　蓮葉千莖亂，因風卷翠煙。
　　飛來雙白鳥，不省在誰邊。

　　其四

　　瓜架穿螢白，藤梢點露青。
　　牽牛花已發，天上候雙星。

　　其五

　　稻花垂金絲，弱如紅藍蕊。
　　風起揚蜻蜓，含香點溪水。

　　其六

　　宿鳥波流影，孤螢冷度溪。
　　雲留分一半，月在柳塘西。

　　其七

　　靺鞨穿窗入，錢錢縮影高。
　　人間酣睡客，幾處夢櫻桃。

　　其八

　　閑簡蠅頭字，芭蕉雪裡心。
　　青青河畔草，自有鬼能吟。

　　敔築土室授童子讀，題曰蕉畦，口占示之（戊辰）

　　治畦當種竹，種蕉為近之。
　　虛中同一致，密葉勝疏枝。

　　其二

　　脆綠憐弱幹，勿為霜雪侵。
　　春風動雷雨，須長一千尋。

　　其三

　　莫剪當簷葉，憑傳蕭瑟音。
　　嶽峰窗外雨，滴碎汝翁心。

　　（舊築一廬岳陰，窗下芭蕉，其本徑尺，高二丈許，歲有花，結甘露。）

　　其四

　　題字成玄草，綠天幻絳紗。
　　勿容貪載酒，何客可名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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