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之·薑齋七十自定稿(2)

薑齋七十自定稿(2)

　　秋雨延旦曉起有作

　　夕星炫西宇，山影分空界。
　　清氣儼流沐，薄吹振幽籟。
　　息屙方及晨，窺牖驚已曖。
　　物故天所憑，軸轉無相逮。
　　秋荑或暗滋，歸鳦已前邁。
　　孤碧尚流連，逝羽無芥蒂。
　　翩翩海岸心，倦倦寒畦態。
　　榮謝在斯須，動植有昭昧。
　　所以天閱情，臨之發深慨。

　　雨夕夢覺就枕戲效昌黎體近夢

　　沉陰夕已長，噩夢魂相撓。
　　霜鬢失其真，童心來愈巧。
　　身輕月離雲，心閑日出卯。
　　鬥草康樂須，撒米麻姑爪。
　　狂歌演末泥，舞袖試郭鮑。
　　雲冠蓮葉卷，彩杖柳枝拗。
　　尋花鼻已醒，溯風咽屢飽。
　　搴菱忘水濺，拾豆就烓焰。
　　倏忽攬孤衾，涼飆襲雙骹。
　　故情雖不永，清歡幸已稍。
　　籠雞既爭聒，被虱複群咬。
　　夢醒夫何為，無妨恣狂狡。

　　吟已猶不得曙再次前韻廣之

　　生氣紛去來，屈伸無能撓。
　　腐儒分夢醒，離析恣智巧。
　　畫雞厭元旦，冶銅鑄剛卯。
　　辟火養鸊鵜，驅瘧掛蟹爪。
　　庚申囚彭倨，己醜訃陳鮑。
　　趁火螢尻張，垂涎瓠項拗。
　　染指易為瞋，老拳競相飽。
　　療妒倉庚烹，呪鬼鵂留焰。
　　唾星釀流光，占吉灼羊骹。
　　漸老嘗已熟，觀物覺已稍。
　　石女孕自生，鐵牛蚊漫咬。
　　因之參寥遊，不畏蒼天狡。

　　翠濤喜雨見懷病枕賦答（丁卯）

　　靈雨自南來，飛集東皋野。
　　伊人遂欣暢，良懷寄遙寫。
　　群岫翳回風，垂虹散清灑。
　　朱光縈藥煙，念此拘拘者。

　　冬日雜興

　　旦氣息微霜，流雲起相聚。
　　暄風動林葉，疏雨鳴高樹。
　　夕宇還昭鮮，物變何匆遽。
　　寥寥下土人，邈彼高冥路。
　　終始閱遷流，孰能測其故。
　　今古歸有涯，雲何永依據。

　　零露潤枯桑，運回辭故枝。
　　棲禽深婉嬺，欲與終因依。
　　竟夕不相保，何況延晨吹。
　　晶宇垂玉繩，瑤光空陸離。
　　冪曆千萬裡，含心當語誰。
　　顧影追疇昔，韶風漾芳時。
　　下映清江淥，上承靈雨飛。
　　時哉不再覿，群情自紛疑。
　　詎知幽悄懷，時為夢中期。
　　佳序還在目，榮光亙葳蕤。

　　始夏（戊辰）

　　午睡過微雨，西清引涼吹。
　　雲光逗新葉，浮綠起新媚。
　　文禽時一飛，水影搖丹翠。
　　物故有今昔，化理無榮悴。
　　遙知薪指窮，未始天容替。
　　閱變遞紛擾，損悲任流逝。
　　嗣者無適期，遐哉惘高寄。

　　詠歸燕

　　涼葉飛不息，凋荷尚孤擎。
　　海天杳何許，層遞秋雲生。
　　棲鳥鳴高樹，焉知歸燕情。

　　庶仙片紙見訊雲：年過七十，未為非幸，無容局促縈心。既佩良規，因之自廣（己巳）

　　素雲方西飛，歸鳥仍南征。
　　遷流無止勢，蠕動況有情。
　　天宇敞寥廓，虛牖延孤清。
　　竹素涵前古，靜對終吾生。
　　故交惠尺書，整襟拜投瓊。
　　獎以息吹萬，因之返素精。
　　寓形良有涯，勿為化所驚。

　　歌行

　　春月歌

　　晴風初暖溪光紫，楊柳風輕吹不起。
　　迢迢璧月背雲飛，搖盪春雲映春水。
　　春水涵空倒碧天，金波微定影初圓。
　　花趺紅斂垂珠露，葉底苔平綴玉錢。
　　可憐月落留難住，可惜春光來複去。
　　昨日梨花已起風，何時柳絮還黏樹。
　　柳絮梨花早歲春，芳郊草軟素光勻。
　　綠窗竹葉飄鸞尾，白袷落英照錦鱗。
　　當時不解留春在，月落月生春易改。
　　胡蝶香迷夢不成，碧桃花褪芳誰采。
　　采芳踏月當年客，雙鬢銀絲欺素魄。
　　嬋娟不解古今愁，斜轉空山蕩輕碧。

　　來者之日歌

　　來者之日還如昨，今我雲胡而不樂。
　　去者之日一如今，徘徊今昔傷憂心。
　　東風吹柳鵝黃垂，千條映水搖修眉。
　　一片輕飄墜秋水，葉葉零零飛不起。
　　還丹空煉素銀芽，老聃西度函關死。
　　死生倏忽如朝霜，春日不長冬夜長。
　　行人攀折莫長歎，豹死留皮王彥章。

　　寄題翠濤新齋（丁卯）

　　湘西開竹館，綠淨清溪源。
　　垂釣不在魚，讀書欲忘言。
　　欲從不能心自飛，白雲奈爾輕霏微。

　　仿李鄴侯天覆吾歌廣其意示於禮

　　天覆吾，地載吾。
　　元氣紛紛屑萬族，靈蓍茂草爭昭蘇。
　　棲鳥在林魚在水，而複生我何為乎。
　　絕粒升天等龜鶴，靈椿五百還凋落。
　　鳴珂帝都亦鶯燕，金衣玄珮喧清甸。
　　鄴侯以此為丈夫，漠漠天心誰許見。
　　丈夫昂藏自有真，父兮生我天之仁。
　　一針義利分子午，萬國胞與誰主賓。
　　蝸涎篆壁勿輕惹，螳臂當車莫浪嗔。
　　丈夫愛嗔複愛喜，落花笑看隨流水。
　　孤月離雲雪練飛，渺渺寒輝千萬裡。
　　靜如池影涵青天，動則春風迸花蕊。
　　君不見鄴侯晚節知前非，嶽頂讀書雲滿衣。
　　晶冰徹底纖塵淨，玉魄當頭素影肥。
　　青蓮七二堆螺髻，萬軸當年金簡字。
　　千年欲識丈夫心，獨上危峰攬蒼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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