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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合第七


  中區之間,軒轅所冶,大禹之所經維,起句注之西,迤石梯,畫黃河,東逾白登,阻桑乾,複山疊嶂,界以野狐、居庸二翮之險。極東盡渝關,憑海陽。其外亂岫荒原,豐草大泊,曾冰酷寒,毛革酪乳之鄉,殊形詭嗜,以訖北維之丘。西自黃甫川阻奢延之水,度鹽池,跨南河,有賀蘭、燕支、車箱、雪山之險,以西極乎青海黑水,逆流而南,放乎湟,洮。其外平沙朔野,橫吹萬里,間以西戎。積石而南,西傾、三危、島櫳、太白、岷、嶓、嚴道、越巂、峨、崍經脊地岫,峻削崩奔。其內羌、沔、大江、若、沫支流傾潤乎中國。其外縣絙流沙,赤土頭痛,積雪夏飛之野,戒以碧目黧面翦發環耳之俗。滇詔之西,金沙、潞江、麓川之水,羊腸盤曲,南結以護嶍、岷之塞,放特磨,界交趾,幾絡乎廣右。其南則邕部、百粵、鐵圍、鬼門、狼夷高髻藤笠之族,東被而盡乎海濱。

  渝關以南,巨浸浮絕,潏沸渟泊,南曆沭榆、之罘、瑯琊、海門、三江、舟山、雁蕩、霍童、紫帽、甲子之門,羅浮、七星以柱南維。過崖、碙而西,接合浦而界以日南。其他東遼水,北開平,西瓜、沙,南哀牢、緬甸、交趾北戶之鄉,蓋中區之餘氣也。崇巒遝嶂以垣結之,沙衍茅葦以紛披之,絕壁渴澗以溝畫之,瀚海尾閭以凝蕩之。其中帶束脈繞,搏聚約固,寒暑相劑。言語相譯,形象相若,百穀相養,六畜相字,貨貝相灌,百川流惡,群山蔭夕以翕成乎中區之合,自然之合也。天地之氣,輔其自然而循其不得已,輔其自然故合,循其不得已故離。是故知天地之晝夜者,可與語離合之故矣。行其不得已,知其有離,不得已者抑自然之所出也。而後統以三條,分以兩戒,郭景純、僧一行、朱元晦之說由此其選焉。中區之形,首建乎西北而窮乎東南,支山自主,支水自戒,文武自俗,阨塞自理。

  大河中畫,北燥南潤。火故潤之,水故燥之,天地所以節陰陽也,而遂有不相需之時,以成南北。河北則桑乾以南,恒山之支,曆井陘、少山、黑嶺、伏牛、羊頭,峙以太行、王屋,窮於中條,委於河,而太行之東,淇、洹、漳、湡湊山東者,成為一區。河右則割黃流,浥秦川,南窮於褒、斜者,或稍輿山西合而離乎!河山以東,河南則出潼、殽、嵩、少、熊耳、桐柏之山,東延成皋,南間平靖、黃土、木陵、岐嶺,結為潛、霍之嶽,以漸乎江,是大江之所守也。江南則岷、峨南垂,放瀘水以北,逕牂牁,出夫夷,東被衡山,以盡乎彭蠡,而上庸之北,障以武當,沿沔而西,北極武關,縈紆漢中,限以大散,南赴荊門、歸峽,窮於沅、酉,江東浙嶺、漸江分以太湖。

  閩有武林、仙霞、杉關之隘。粵有五嶺、瀧水、秦城、潭中之塞。若此者,旁條畦列,亦乘天地之間氣,率以為離也。間氣際離,純氣際合。合氣恒晝,離氣恒夜。無平不陂,無往不復,否泰之所都也。雖然,亦存其人焉。昔者軒轅之帝也,上承羲、炎,下被有周,敦親賢,祚神明,建萬國,樹侯王,君其國,子其民,修其徼圉,差共政教,順其竟絿,乘其合,稍其離,早為之所,而無誇大同。然後總其奔奏,戴其正朔,徠其覲請,講其婚姻,締其盟會,系以牧伯,糾以州長,甥舅相若,死喪相聞,水旱相周,兵戎相衛,仕宦羈旅往來,富貴相為出入,名系一統,而實存四國。此三、五之代寓渙散於糾纏,存天地之純氣而戒其割裂,故氣應以正而天報以合,數千年之間,中區之內訚訚如也。秦、漢以降,東南壹尉,西北均候,綴萬國於一人之襟,而又開河西,通甌駱,郡朱崖,縣滇笮,其合也泰焉。物不可以久合,故河山條派奇傑分背之氣,率數百年而一離。建安以後,裂為七八而離為三。太康合之,未百年而又離,播為十六。宇文、高氏稍合,而別於江左者終離為三。開皇合之,未三十年而又離,以逮乎武德而後,合者幾三百年。

  天寶亂而河北小離,廣明亂而並晉、大樑,幽鎮、吳越、閩廣、荊湖、兩川之草據者不勝離也。雍熙合之而燕、雲終離,末二百年而卒離為二。韃靼驅除其離,以授其合於洪武。祥興以後,中區之氣,永合於茲者四百載矣。是故合極而亂,亂極而離,離極而又合,合而後聖人作焉。受命定符,握樞表正,以凝保中區之太和,自然之節,不得已之數也,天且弗能違,而況於人乎!故太史儋曰:「始秦與周合而離,離五百歲而複合,合七十余歲而霸王者出焉。」終南、汧、渭之交,周、秦之先所合處也。平王東遷,棄其故地。秦阻殽、函,東西並峙。其後守府僅存,四伯迭起,不能複問豐、鎬之王跡,迄於戰國,瓜分瓦解,而河山以東僅敵一秦者,東西相離之大致也。故三川並而天下一,驅除盡而漢祖興。由此言之,離合之際,非深識者不測其旨矣。

  夫三、五而降,其得姓授氏,為冠蓋之族,或稍陵夷衰微,遷徙幕占,南屯北戍,逮為殊俗者,其始皆數姓之胤胄矣。精脈嬗演,筋肉同抵,姻亞僚寀,歡若臂腋。迨其渙散,不可尋憶,則有兄弟互鬥於原野,甥舅各畜其弋鋌,血肉狼藉,巴吞鴆禁,此非慘心痛髓之事,而天地之所深悼哉!然而聞其害氣,則姑且聽之,行其不得已。尤懼其壞潰而無以救其孑遺,則原阪以阻之,江河以塹之,金鐵、粟米、鹽鹵、皮革散其產以資之,賢豪財勇各君其地、帥其師以長之。是故合者聖人之德也,離者賢人之功也。

  今戒其或離而求致其功,所以因條戒,絡地脈,靳天寶,采物傑,因民志,建規撫者,無庸褒耳經維而蔽目規盡矣。南條之紀,不得熊耳、冥阨、壽春,不足於守。中條之紀,不得楊劉、曹濮、河內、太行,不足於守。東條之紀,不得虎牢、廣武、少室、熊耳,不足於守。江漢之紀,不得荊門、上庸、襄陽、舒、皖、濡須,不足於守。坤維之紀,不得武都、天水、仇池、陳倉,不足於守。武林放海,餘氣也,不阻太湖,不足於守。五嶺窮於蠻中,餘氣也,不左洞庭,右彭蠡,不足於守。

  用文之國,士馬佻脃,數戰以逞,魄浸耀、氣浸衰而不知,因長以攻瑕者,不足於守。珍先王之典器,葆其訓物,崇廉恥,敬臣民,厲風軌,敵苛虐,武健以邀輔皇天,而故反其道,諧於霸夷者,不足於守。魚鹽、秔稻、錦綺、璣象,宅其地,登其盈,以爭長靡麗,嬉蕩民心而弱敗之,不足於守。不制其臣,不珍其實,盜竊偷步,禍發堂廉,授敵間而乘之;或懲其道,上猜下離,自棄其輔,偏一於此,不足於守。此十一不守者,賢者所必鑒也。故地有必爭,天有必順,氣有必養,誼有必正,道有必反,物有必惜,權有必謹,輔有必強。取必八術以遂其功,所以憖愛餘民,救害氣於十一,抑可以為百年之謀矣。詩曰:「既順乃宣,而無永吧」,順民之離逷,以經其畛畔,遏救殘劉,消弭啼怨,公劉之聽以延天篤也。

  或曰:天地之數,或三或五,三百年而小變,千五百年而大變。由軒轅迄桀千五百年,禪讓之消,放伐變之。由成湯迄漢千五百年,封建之消,離合變之。由漢迄乎祥興千五百年,離合之消,純雜變之。純以紹合,雜以紹離。純從同,雜亂異。同類主中國,□□□□□,各往其複,各泰其否。然則授天命以振三維者,非獎掖中區,宰製清剛,作智勇之助,驍悍磽駮之氣,固不能早絕純雜之消,反之於太古軒轅之治,後之治也而無所俟焉。嗚呼!非察消息,通晝夜,範圍天地而不過者,又惡足以觀其化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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