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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第三章


  一

  「敬」字有二義:有所施敬而敬之敬是工夫,若但言敬而無所施,乃是直指心德之體。故先儒言「主敬」,言「持敬」,工夫在「主」、「持」二字上。敬為德體,而非言畏言慎之比。章句雲「無不敬」,猶言無不仁,無不義。現成下一「敬」字,又現成統下一「止」字,故又曰「安所止」,皆贊其已成之德。工夫只在「緝熙」上。「緝熙」者,即章句所謂「常目在之」,傳所謂「日日新,又日新」也。

  繇其天理恒明,昏汙淨盡,則實理存於心,而莊敬日強。繇其莊敬日強,而欲無不淨,理無不明,則德造其極而無所遷退。此「緝熙敬止」相因之序也。

  敬但在心體上說,止則在事上見。仁敬孝慈信,皆「安所止」之事也。緝熙者,明新之功。敬止者,明新之效。熙而緝,則不已於明新,而必止於至善也。無不敬而止之安,則明新不已,而既止於至善矣。實釋「在止於至善」意,吃緊在「緝熙」二字。諸家拈「敬止」作主者非是。

  二

  朱子謂恂栗威儀為成就後氣象,拈出極精。其又雲「嚴敬存乎中,光輝著乎外」,「存」字但從中外上與「著」字為對,非若「存心」、「存誠」之「存」,為用力存之也。既雲「存乎中」,又雲「氣象」,此亦大不易見。唯日近大人君子,而用意觀之,則「存乎中」者,自有其氣象,可望而知耳。

  所以知恂栗之為氣象,而非雲存恂栗於中者,以學修之中原有嚴密學修皆有。武毅修之功,不待更詠瑟僩。且詩雲「瑟兮僩兮」,「兮」之為義,固為語助,而皆就旁觀者可見可聞,寓目警心上說。如「挑兮達兮」、「侈兮哆兮」、「發兮揭兮」之類,皆是。其藏於密而致存養之功者,不得以「兮」詠歎之。

  此「恂栗」字,與上「敬」字略同,皆以言乎已成之德。但彼言敬,看文王處較深遠闊大,在仁敬孝慈信之無貳無懈上說;此以「瑟兮僩兮」詠「恂栗」,專于氣象上相喻耳。

  「恂栗」二字,與「威儀」一例,雖俱為氣象之善者,而所包亦廣。「恂栗」而不能 「瑟兮僩兮」者有之矣,唯此君子之「恂栗」為「瑟兮僩兮」,所以為存中氣象之至善。詠學修放此,亦道此君子學修之精密,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極其至也。止此一氣象,其嚴密武毅者則屬「恂栗」,其宣著盛大者則屬「威儀」。章句兩「貌」字,是合併寫出,一人不容有二貌也。

  但其宣著盛大者,多在衣冠舉動上見,衣冠如「襜如也」之類。嚴密武毅則就神情氣魄上見。徒有其威儀,而神情嚴密。氣魄,武毅。或疏或弛,則以知其非根心所生之色,故以「存乎中」言之。然亦有神情氣魄不失有道者之色,而舉動周旋,或脫略而不一中於禮,則其感人者不著不盛,故又須威儀之宣著盛大有以傳之,方是至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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