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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公十論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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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自蚡冒以來,討國人而聚練之,未嘗一日忘天下也,其壤亦辟,而料民亦強矣。乃積之數百年,進不能逐東周已失之鹿,而退為秦所劫持以底於亡,則始謀不臧,自熊通而已失也。 天下有不可爭者二:勢之所互持也,名之所共禁也,皆不可爭者也。勢之所互持,理之順逆存焉;名之所共禁,義之順逆存焉。故取天下者,常俟勢之所持於其散,而避名之所禁。熊通之強也,亦既圍鄾敗鄖,盟貳軫,伐絞羅,以憑陵於漢上。乃自漢而北,其西則夔、庸、巴、蜀之境也,其東則鄧、蔡、陳、許之境也。周之既東,西京已淪於嬴氏,胥天下所為立國者,此豫、兗之土耳。周室托焉,大名之所系也,齊、晉、宋、魯之戶牖屬焉,大勢之所趨也。藉令熊通知名之不可犯,勢之不可攖,罷東圖而並力西向,沿漢溯江,因夔入巴,收漢中,據斜駱,席天府之餘,有□、傁之眾,以拊秦人之背,而問西周之故土,天下固弗之禁也。秦又以孤立而不能相亢,不百年而天下之勢已牢折于楚矣。乃熊通弗之知也,西圉之不圖,而北逾冥厄,以尋兵于申、息、鄧、蔡爭天下之所必爭,而多得怨惡于宗周之肺腑。故鄭始南與蔡、鄧同憂,而終不容不與齊、晉相保,故一折于齊,再折于晉,宋、鄭濱於亡,而終以死捍之。逮熊□之中葉,滅夔以辟西境,蓋已陸逾巫山,水陵三峽,入巴、蜀之阻而扼其吭矣。然而終不能得意於兩川者,則以中國之怨惡已深,齊、晉、宋、鄭躡其尾而履之,勢不容舍東而專西也。 莊之強也,滅陳而不能有,入鄭而不敢留,滅蕭而只為宋利,勢持之也。向令縣陳疆鄭,撫蕭臨宋,而中州冠帶之國,必與死爭一日之存亡矣。抑不審而向陸渾以窺三川,而孱周之大夫,得以片語折之三軍之上,名禁之也。向令因陸渾,迫宗周,取九鼎,而匹夫庶士,且得揭竿以驅之矣。故犯非其所敵者,雖勝而敗踵之,雖強而弱且制之。 楚唯結釁于齊、晉者深,而禍成于吳者遂大。禍成于吳,不能蠲忿以收吳,始假手向戌之偷心以釋仇于晉,其亦晚矣。晉陽與講弭兵之好,而陰用吳以食其腹心也。晉之初起,秦方唯晉是憂,故南講以紓禍于楚。楚不之察,視秦之姑不我仇,而利賴之以圖晉。逮夫吳禍已成,國不自保,複開商、洛,下秦兵,使午貫楚土而與吳爭。其後夷陵之燒,鄢郢之殘,胥此徑也。則與宋之延元於襄西以破金,俾熟經肯綮而旋以襲宋,其愚一也。禍成于吳而楚敗,險棄于秦而楚亡矣。 蜀者,秦、楚之要領也。楚得蜀以臨秦、隴,則秦患腹心;秦得蜀以制上游,則楚之命已懸于秦之刀俎。曾不早計,而犯非所犯,蔑未改之周命,賈怨于中原,以挑禍于勾吳。乃俾司馬錯起於百年之後,徐收蜀,以乘巫峽順流之便,一徙陳,再徙吳,而豈複有楚哉! 漢之東夷項也,不揆以乍入彭城,而父執,身幾不免,妻子為俘矣。急收齊、趙,緩圖三楚,而後夷項之勢成。高皇之北驅元也,置擴廓之鋒而弗之攖,東取三吳,南收江、漢,徐卷山東,終不以一矢加于汴宋,而後驅元之勢利。夫無大名之禁者,猶且有旁撓而無正取,況荊蠻之陵中邦,下國之幹天子也乎! 周失大寶于秦,而楚不能爭。秦睨天子之大寶,而楚為之犯難,終始乎愚以成秦之狡,則唯東啟申、息而西失巴、漢也。鄧之會,中國之始憂,亦楚之始禍也。始禍於人,以自為禍始。語雲「勿為亂首」,此之謂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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