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胡笳十八拍十八首

胡笳十八拍十八首

　　其一

　　中郎有女能傳業，顏色如花命如葉。
　　命如葉薄將奈何，一生抱恨常諮嗟。
　　良人持戟明光裡，所慕靈妃媲簫史。
　　空房寂寞施繐帷，棄我不待白頭時。

　　其二

　　天不仁兮降亂離，嗟餘去此其從誰。
　　自胡之反持干戈，翠蕤雲旓相蕩摩。
　　流星白羽腰間插，疊鼓遙翻瀚海波。
　　一門骨肉散百草，安得無淚如黃河①。

　　① 龍舒本此句下有我生之初尚無為，嗚呼吾意其蹉跎二句

　　其三

　　身執略兮入西關，關山阻脩兮行路難。
　　水頭宿兮草頭坐，在野只教心膽破。
　　更韝彫鞍教走馬，玉骨瘦來無一把。
　　幾回拋鞚抱鞍橋，往往驚墮馬蹄下。

　　其四

　　漢家公主出和親，禦廚絡繹送八珍。
　　明妃初嫁與胡時（龍舒本作兒），一生衣服盡隨身。
　　眼長看地不稱意，同是天涯淪落人。
　　我今一食日還並，短衣數挽不掩脛。
　　乃知貧賤別更苦，安得康強保天性。

　　其五

　　十三學得琵琶成，並幕重重卷畫屏。
　　一見郎來雙眼明，勸我酤酒花前傾。
　　齊言此夕樂未央，豈知此聲（龍舒本作曲）能斷腸。
　　如今正南看北斗，言語傳情不如手。
　　低眉信手續續彈，彈看飛鴻勸胡酒。

　　其六

　　青天漫漫覆長路，一紙短書無寄處。
　　月下長吟久不歸，當時還見雁南飛。
　　彎弓射飛無遠近，青塚路邊南雁盡。
　　兩處音塵從此絕，唯向（龍舒本作看）東西望明月。

　　其七

　　明明漢月空相識，道路只今多擁隔。
　　去住彼此無消息，時獨看雲淚橫臆。
　　豺狼喜怒難姑息，自倚紅顏能騎射。
　　千言萬語無人會，漫倚文章真末策。

　　其八

　　死生難有卻回身，不忍重看舊寫真。
　　暮去朝來顏色改，四時天氣總愁人。
　　東風漫漫吹桃李，盡日獨行春色裡。
　　自經喪亂少睡眠，鶯飛（龍舒本作啼）燕語長悄然。

　　其九

　　柳絮已將春去遠，攀條弄芳畏晼晚。
　　憂患眾兮歡樂鮮，一去可憐終不返。
　　日夕思歸不得歸，山川滿目淚沾衣。
　　罼圭苑裡西風起，歎息人間萬事非。

　　其十

　　寒聲一夜傳刁鬥，雲雪埋山蒼兕吼。
　　詩成吟詠轉淒涼，不如獨坐空搔首。
　　漫漫胡天叫不聞，胡人高鼻動成群。
　　寒盡春生洛陽殿，回首何時複來見。

　　其十一

　　晚來幽獨恐傷神，唯見沙蓬水柳春。
　　破除萬事無過酒，虜酒千杯不醉人。
　　含情欲說更無語，一生長恨奈何許。
　　饑對酪肉兮不能餐，強來前帳臨歌舞。

　　其十二

　　歸來展轉到五更，起看北斗天未明。
　　秦人（原校：一作家）築城備胡處，擾擾唯有牛羊聲。
　　萬里飛蓬映天（龍舒本作水）過，風吹漢地衣裳破。
　　欲往城南望城北，三步回頭五步坐。

　　其十三

　　自斷此生休問天，生得胡兒擬棄捐。
　　一始扶床一初（龍舒本作始）坐，抱攜撫視皆可憐。
　　寧①知遠使問名姓，引袖拭淚悲且慶。
　　悲莫悲於（原校：一作兮）生別離，悲在君家留二（原校：一作兩）兒。

　　① 原校：一作誰。龍舒本作那

　　其十四

　　鞠之育之不羞恥，恩情亦各言其子。
　　天寒日暮山谷裡，腸斷（龍舒本作斷腸）非關隴頭水。
　　兒呼母兮啼（龍舒本作號）失聲，依然離別難為情。
　　灑血仰頭（龍舒本作面）兮訴蒼蒼（龍舒本作天），知我如此兮不如無生。

　　其十五

　　當時悔（龍舒本作愁）來歸又恨，洛陽宮殿焚燒盡。
　　紛紛黎庶逐黃巾，心折此時無一寸。
　　慟哭秋原何處村，千家今有百家存。
　　爭持酒食來相饋，舊事無人可共論。

　　其十六

　　此身飲罷無歸處，心懷百憂複千慮。
　　天翻地覆誰得知，魏公垂淚嫁文姬。
　　天涯憔悴身，托命于新人。
　　念我出腹子，使我歎恨勞精神。
　　新人新人聽我語，我所思兮在何所。
　　母子分離兮意難任，死生不相知兮何處尋。

　　其十七

　　燕山雪花大如席，與兒洗面作光澤。
　　恍然天地半夜①白，閨中只是空相憶。
　　點注桃花舒小紅，與兒洗面作華容。
　　欲問平安無使來，桃花依舊笑春風。

　　① 繆本作天地半欲，龍舒本作半夜天地

　　其十八

　　春風似舊花仍笑，人生豈得長年少。
　　我與兒兮各一方，憔悴看成兩鬢霜。
　　如今豈無騕嫋與驊騮，安得送我置汝傍。
　　胡塵暗天道路長，遂令再往之計墮眇芒。
　　胡笳本出自胡中，此曲哀怨何時終。
　　笳一會兮琴一拍，此心炯炯君應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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