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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炯《王勃集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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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稱《王子安集序》) 大矣哉,文之時義也。有天文焉,察時以觀其變;有人文焉,立言以重其範。歷年滋久,遞為文質。應運以發其明,因人以通其粹。仲尼既沒,游夏光洙泗之風;屈平自沈,唐宋宏汨羅之跡。文儒於焉異術,詞賦所以殊源。逮秦氏燔書,斯文天喪;漢皇改運,此道不還。賈、馬蔚興,已虧於雅頌;曹、王傑起,更失於風騷。僶俛大猷,未忝前載。洎乎潘、陸奮發,孫、許相因,繼之以顏、謝,申之以江、鮑。梁魏群材,周隋眾制,或苟求蟲篆,未盡力于邱墳;或獨徇波瀾,不尋源于禮樂。 會時沿革,循古抑揚,多守律以自全,罕非常而制物。其有飛馳倏忽,倜儻紛綸。鼓動包四海之名,變化成一家之體。蹈前賢之未識,探先聖之不言。經籍為心,得王、何於逸契;風雲入思,葉張、左於神交。故能使六合殊材,並推心於意匠;八方好事,咸受氣于文樞。出軌躅而驤首,馳光芒而動俗。非君之博物,孰能致於此乎? 君諱勃,字子安,太原祁人也。其先出自有周,浚啟文明之裔;隱乎炎漢,宏宣高尚之風。晉室南遷,家聲布于淮海;宋臣北徙,門德勝於河汾。宏材繼出,達人間峙。祖父通,隋秀才高第,蜀郡司戶書佐,蜀王侍讀。大業末,退講藝于龍門。其卒也,門人諡之曰文中子。聞風睹奧,起予道唯;摧摩三古,開闡八風。始擯落于鄒、韓,終激揚于荀、孟。父福畤,歷任太常博士、雍州司功、交阯六合二縣令,為齊州長史。抑惟邦彥,是曰人宗。絕六藝以成能,兼百行而為德。司馬談之晚歲,思宏授史之功;揚子雲之暮年,遂起參玄之歎。 君之生也,舍章是托。神何由降?星辰奇偉之精;明何由出?家國賢才之運。性非外獎,智乃自然。孝本乎未名,人應乎初識。器業之敏,先乎就傅。九歲讀顏氏《漢書》,撰《指瑕》十卷;十歲包綜六經,成乎期月。懸然天得,自符音訓。時師百年之學,旬日兼之;昔人千載之機,立談可見。居難則易,在塞鹹通。于術無所滯,於詞無所假。幼有鈞衡之略,獨負舟航之用。 年十有四,時譽斯歸。太常伯劉公巡行風俗,見而異之曰:「此神童也。」因加表薦,對策高第,拜為朝散郎。 沛王之初建國也。博選奇士,征為侍讀,奉教撰《平臺鈔略》十篇,書就,賜帛五十匹。先鳴楚館,孤峙齊宮。乘忌側目,應劉失步。臨秀不容,尋反初服。遠遊江漢,登降岷峨。觀精氣之會昌,玩靈奇之蚃。考文章之跡,征造作之程。神機若助,日新其業。西南洪筆,鹹出其詞;每有一文,海內驚瞻。所制《九隴縣孔子廟堂碑文》,宏偉絕人,稀代為寶,正平之作,不能奪也。 咸亨之初,乃參時選,三府交辟,遇疾辭焉。友人陸季友時為虢州司法,盛稱宏農藥物,乃求補虢州參軍。坐免歲餘,尋復舊職,棄官沈跡,就養於交阯焉。長卿坐廢于時,君山不合於朝,豈無媒也?其惟命乎? 富貴比於浮雲,光陰逾於尺璧。著撰之志,自此居多。觀覽舊章,翾翔群藝,隨方滲漉,於保不盡?在乎詞翰,倍所用心。嘗以龍朔初載,文場變體,爭構纖微,競為雕刻。糅之金玉龍鳳,亂之朱紫青黃。影帶以徇其功,假對以稱其美。骨氣都盡,剛健不聞;思革其弊,用光志業。薛令公朝右文宗,托末契而推一變;盧照鄰人間才傑,覽清規而輟九攻。知音與之矣,知己從之矣。於是鼓舞其心,發洩其用。八紘馳騁于思緒,萬代出沒於毫端。契將往而必融,防未來而先制。動搖文律,宮商有奔命之勞;沃蕩詞源,河海無息肩之地。以茲偉鑒,取其雄伯,壯而不虛,剛而能潤,雕而不碎,按而彌堅。大則用之以時,小則施之有序。徒縱橫以取勢,非鼓怒以為資。長風一振,眾萌自偃。遂使繁綜淺術,無藩籬之固;紛繪小才,失金湯之險。積年綺碎,一朝清廓;翰苑豁如,詞林增峻。反諸宏博,君之力焉;矯枉過正,文之權也。後進之士,翕然景慕。久倦樊籠,鹹思自釋。近則面受而心服,遠則言發而響應。教之者逾於激電,傳之者速於置郵。得其片言,而忽焉高視;假其一氣,則邈矣孤騫。竊形骸者,既昭發於樞機;吸精微者,亦潛附於聲律。雖雅才之變例,誠莊思之雄宗也。 妙異之徒,別為縱誕,專求怪說,爭發大言。乾坤日月張其文,山河鬼神走其思。長句以增其滯,客氣以廣其靈。已逾江南之風,漸成河朔之制。謬稱相述,罕識其源。扣純粹之精機,未投足而先逝;覽奔放之偏節,已滯心而忘返。乃相循于步,豈見習于通方?信譎不同,非墨翟之過;重增其放,豈莊周之失?唱高罕屬,既知之矣。以文罪我,其可得乎? 君以為摛藻雕章,研幾之餘事;知來藏往,探賾之所宗。隨時以發,其唯應便;稽古以成,其殆察微。循紫宮於北門,幽求聖律;訪元扈於都洛,響像天人。每覽韋編,思宏大易。周流窮乎八索,變動該乎四營,為之發揮,以成注解。嘗因夜夢,有稱孔夫子而謂之曰:「易有太極,子其勉之!」寤而循環,思過半矣。於是窮蓍蔡以像告,考爻彖以情言。既乘理而得玄,亦研精而徇道。虞仲翔之盡思,徒見三爻;韓康伯之成功,僅逾兩系。君之所注,見光前古。 與夫發天地之秘藏,知鬼神之情狀者,合其心矣。君又以幽贊神明,非杼軸於人事;經營訓導,乃優遊於聖作。於是編次論語,各以群分;窮源造極,為之古訓。仰貫一以知歸,希體二而致遠。為言式序,大義昭然。 文中子之居龍門也。睹隋室之將散,知吾道之未行;循歎鳳之遠圖,宗獲麟之遺制。裁成大典,以贊孔門;討論漢魏,迄于晉代。刪其詔命,為百篇以續書。甄正樂府,取其雅奧,為三百篇以續詩。又自晉太始元年,至隋開皇九年平陳之歲,裒貶行事,述《元經》以法《春秋》門人薛收竊慕,同為《元經》之傳,未就而歿。君思崇祖德,光宣奧義。續薛氏之遺傳,制詩書之眾序。包舉藝文,克融前烈。陳群稟太邱之訓,時不逮焉;孔伋傅司寇之文,彼何功矣?《詩》、《書》之序,並冠於篇;《元經》之傅,未終其業。命不與我,有涯先謝。春秋二十八,皇唐上元三年秋八月。不改其樂,顏氏斯殂;養空而浮,賈生終逝。 嗚呼!天道何哉?所注《周易》窮乎晉卦;又注《黃帝八十一難》,幸就其功;撰《合論》十篇,見行於代。君平生屬文,歲時不倦,綴其存者,才數百篇。嗟乎促齡,材氣未盡,歿而不朽,君子貴焉! 兄勔及勮,磊落詞韻,鏗鍧風骨,皆九變之雄律也。弟助及勳,總括前藻,網羅群思,亦一時之健筆焉。友愛之至,人倫所及。永言存歿,何痛如之?援翰紀文,鹹所未忍。蓋以投分相期,非宏詞說,潸然掔涕。究而序之,分為二十卷,具諸篇目。《三都》盛作,恨不序於生前;《七志》良書,空撰得於身後。神其不遠,道或存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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