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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定策本末】

  甲申四月,京報絕月餘,留都疑沮。十三日有中人夜至內府,雲京師三月十七日失守,餘不能詳。翌辰,張總憲藐山以禦史周元泰、朱國昌、郭維經、米壽圖,至高司農硜齋所。值他出,候之。而硜齋值徐魏公弘基於皇城下,亦聞之矣。少頃,硜齋及史尚書可法、侍郎呂大器、姜詹事曰廣等,俱集議監國。首及福王,或雲潞王,時並僑淮安。或雲惠王在漢中,或雲桂王在廣西,然遠不即至也。高張之意屬於雒陽,史頗不然之,意在衛輝。恐北耗未確,逡巡未決。俄奏差回自都下,雲三月十六日丐服手菜筐出京,夕炮聲遠震,迨旦寂如,餘不知也,諸人唯唯。守制山東武德道兵備僉事桐城雷演祚亦召至,各散。是夕,遷上硜齋書,乞遣部曹往淮揚攝漕舟,暫還留都。明日筮京師,得「泰之九三,無平不陂,無往不復,艱貞無咎,勿恤其孚,於食有福。」筮留都,得「蠱之上九,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自是北耗仍杳。二十二日,史尚書以三千騎勤王,渡江攜印往。俾呂侍郎署部,掌禮部印。越三日,史尚書速諸臣往江浦議事,時漸知國變,不果往。呂侍郎史手劄,立傳示諸公。遷寓總憲署中,獲目之。諸公日素服會清議堂,謀葺武英殿。二十七日,有中人奔南,備悉凶問。諸公皇皇,謂定策非本兵不能濟也。是日告奉先殿,姜詹事譔文,高尚書舉筆雲「神宗皇帝之第二子第一藩」云云。而史尚書之手劄至意專衛輝,尋又劄雲雒陽、衛輝並南下,當拈鬮孝陵之前云云。亡何,總督鳳陽馬士英書來,奉福王發淮安,將及矣。即日守備南京太監韓贊周出迎。二十九日,王舟泊燕子磯,諸公馳候。明日抵龍江關,先召見列侯,次尚書史可法、高弘圖、程注,右都禦史張慎言同謁舟中。王左手挈史,右手挈高,亦跽,泣答之。角巾衣葛,坐榻上枕衾俱敝,蚊幬不具。五月朔,登三山門,環城而東,謁孝陵,自朝陽門入,經東西華門,宿外守備廳。四日監國,傳諭天下。是役也,南都始議未定,而馬士英成之。史尚書前督鳳陽,稔知福世子湛於酒色。礙於眾,遲疑不敢堅執,實為社稷深慮,非私計也。徐弘基值高司農皇城下,曰:「事亟矣,惟賢是立,何論序乎?」時潞王先南下揚州鎮江,假史尚書立迎,則馬士英自沮,何至其後以國予人哉。史尚書在高郵,聞福王舟近,即列諸公名啟迎。而士英初意亦不專雒陽,與史尚書同,偶值福王舟,擁而南,背其始議。後謂「臣以兵十萬護蹕臨江」,欲駕南都諸公之罪。給事中李沾謂「告廟文神宗皇帝之第二子第一藩出臣筆」,俱非其實,故備記之。初遷聞王謁陵,出朝陽門外,萬眾伏候。見王乘輦角巾半污舊,手搖白竹扇,有隴畝風,竊心幸之。不謂淫佚敗度,為懷、湣之續也。追思史氏之先見,真純臣苦心矣。後世誰諒之者?王謁陵還,宜南自洪武門入大明左門,宿便殿。竟穿朝宿外署,非禮也。前筮「於食有福」,隱寓福藩平陂往覆,于時驗矣。所占留都,高尚書拜相,尋罷。明年留都不守。

  【定策不預內臣】

  守備太監韓贊周,素有賢聲,嘗任中都。而史司馬撫淮,故相善。及移南京,先帝嘗密敕此兩人。相傳內府定策時,或請共議,高尚書曰:「如此大事,而內臣預之,何以光史乘乎?」又勳臣不預,時共側目。

  【禦容儀注】

  五月庚寅,以武英殿所奉二祖後禦容遷奉先殿。二祖禦容五軸,命文武大臣五人恭捧。二後禦容,內守備及司禮監官恭捧。各青繡服,行禮殿外,侍班。候主祭官祭告畢,更吉服,進武英殿,拜叩如前,請禦容至龍亭內,移奉先殿。叩首出,隨更青繡服侍班,候主祭官祭告而退。

  【歷數】

  前聞記高皇帝嘗命劉伯溫卜歷數,曰「遇順則止」。高皇帝遂以手書之,良久曰「三百單八亦足矣」。今李賊偽「大順」,而清曰「順治」,不其應乎?甲申五月,先監國一日,工部主事余姚胡其枝整武英殿榜,得一萬曆錢,謂佳兆,殊不然。舊朝鐘微裂墮地,起而懸之,仍鏳鋐有聲。初欲移靈谷寺鐘,不果。

  【勸進】

  監國勸進表,呂侍郎委某作。迫期登幅,待于行宮,諸臣俱不及展視。

  【監國儀注】

  禮部儀制司案呈,本月初三日行升座禮。先期司禮監設座內殿,設寶座奉天殿,欽天監設定時鼓,錦衣衛設鹵簿儀仗,尚寶司設寶案於奉天殿,教坊司設中和韶樂,設而不作。是日早,鴻臚寺引導駕執事等官進至內殿,候駕升座。太常寺設酒果等物於奉天殿丹陛上。王具冕服,導駕官導王行告天禮畢,入內殿。文武百官各具朝服,丹墀內序立。鴻臚寺引執事官進至內殿,傳令百官免賀,免宣表,止行四拜禮。贊執事官行禮,贊各執事,鴻臚寺正官跪奏請升殿。王繇中門出,升寶座。錦衣衛鳴鞭,欽天監報時,鴻臚寺贊行四拜禮訖。通贊唱班首詣前,引禮官引班首官至王位前。通贊唱「跽,搢笏」,班首跪揞笏。承傳唱「眾官跽」,百官皆跽。捧寶官開盝取寶,跽授班首官,班首官捧寶上言:「殿下進升大位,臣等謹上禦寶。」尚寶卿受寶入盝。通贊唱「就位、拜、興、平身」,百官拜興如之。通贊唱「複位」,引禮官引班首官自西降複位。通贊唱「俯伏、興、平身、鞠恭拜、興、拜、興、拜、興、拜、興,平身」。禮畢,駕興,百官以次儀而退。

  儀注出主事吾甯吳本泰手。吳年老,拘《會典》,不達時變。如奉天殿嘉靖壬戌易稱皇極殿久矣,南京諸殿俱廢,僅武英殿存,當直稱武英殿以紀其實。雖奉天殿在,宜暫避,正見監國與即真不同,況無而為有乎?仁宗昭皇帝以東宮監國十六年,日禦文華門。恭仁康定景皇帝以郕王監國,禦奉天門左。天順初,英宗復辟,群臣始推御座居中。前事歷歷如此,儀曹失考。塚宰張藐山先生曰:「吾欲薦子為禮部司務,以襄一時之闕。」予力辭謝。

  【紀元】

  閣擬「定武」、「弘光」紀元,上拜天探籌,得「弘光」。張藐山先生曰:「光字上于文為火。清朝順治曰清曰治,俱從水,水能克火。」奈何如其言!

  【史相國督師】

  鳳督馬士英挾迎鑾之功,自江北來朝,不欲出鎮。故事,輔臣必有入閣辦事之旨。士英特系銜大學士,非內仕,竟據政府。史相國度不能外,自請出鎮。鑄「督師輔臣之印」。士英忌史聲著甚,而史先柬士英有「福藩不忠不孝」等語,士英意脅之。史求還故牘,終不相忘。掣肘陰螯,以勞勩難泯。遂移指新建姜相國,謂「觀望異議」,冀並陷史氏也。

  姜詹事善酒好蔔夜,胸臆洞達,不少諱忌。告廟日諸公集內府,詹事俄出,太監韓贊周爭趣之入成禮,又明日最後至。及上監國,張塚宰疏枚蔔,上用史氏高氏,遺詹事。謂「詞臣何獨推一人」?於是再推姜曰廣王鐸等。薑雖並相,上意不懌,尋引去。蓋中官譏先生侍先帝講筵粗疏見忤,又擁戴非其心也。

  嘉善吳進士亮中雲,見史相國手劄「福世子荒淫酗酒,不曾讀書」云云,又周府保甯王□□嘗陷賊脫歸,相國才之,欲推立焉。夫相國曉人也,安有推立郡王之理?

  【項煜】

  詹事吳縣項煜,自燕逃入金陵。五月望日緋衣同賀,諸臣怪之。蘇人攻其從逆,煜揭辨終詘。乙酉六月渡浙東,至慈溪馮元揚家。或曰賊臣也,逼馮氏之門,出之投江橋下。載沈載浮,有磨菽者手溺死之。江橋一曰「太平橋」,煜嘗夢人題「太平」字,故再遁,竟不能免。

  【亂階】

  燕京從逆諸臣傳報不一,其最著者,鄉人乘怒輒馳檄聲罪。姑蘇則首項煜、錢位坤、宋學顯、湯有慶,常熟則首時敏,皆焚毀其家。金陵攻姚文然家(庶吉士,寓金陵)。刃拒之得免。噫!衣冠污逆,三尺具在,何煩邑屋之紛拿也?尋台臣嚴禁乃止。禦史祁彪佳撫按蘇松常鎮,誅首亂六人。又嘉定諸悍奴脅其主各脫籍,尤可駭。

  【常應俊】

  福州從駕千戶常應俊,本革工,目不知書。雒陽陷,從世子出亡,有保護功。南渡後出入行營無間,官都督同知,猶少之。求放歸,封襄衛伯,祿千石。見高相國跽拜稱名,相國止之。兵科給事中陳子龍以天順初袁斌、哈銘為比,言不宜封,不允。

  【鄭元勳】

  高傑逼揚州,上民拒之不納。進士鄭元勳超宗,勸守臣和解。時共坐城樓,忤眾,立刃死。傑兵縱掠,廣陵大沸。福緣庵僧德宗為時推重,難民避入,剃髮坐尺地須八十金。漕舟附婦女一人須一金。門禁甚厲,江西陳給事□□以與守臣善,巨室借其封銜,輿婦女,人各四五十金,積貲甚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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