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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權主義 第五講(2)


  歐美兩三百年來經過許多次數的革命,政治上的進步雖然是比中國快得多,但是外國的政治書本,像二千多年以前在希臘有一位大政治哲學家叫做柏拉圖,他所著的《共和政體》〔今譯《理想國》〕那本書至今還有學者去研究,對於現在的政體還以為有多少價值可以供參考;不像兵船操典,過了十年便成無價值的廢物。由此便知外國的物質科學,每十年一變動,十年之前和十年之後大不相同,那種科學的進步是很快的。

  至於政治理論,在二千年以前,柏拉圖所寫的《共和政體》至今還有價值去研究,還是很有用處。所以外國政治哲學的進步,不及物質進步這樣快的。他們現在的政治思想,和二千多年以前的思想根本上還沒有大變動。如果我們仿效外國的政治,以為也是象仿效物質科學一樣,那便是大錯。

  外國的物質文明一天和一天不同,我們要學他,便很不容易趕上。至於外國政治的進步,比較物質文明的進步是差得很遠的,速度是很慢的。像美國革命實行民權有了一百五十多年,現在能夠實行的民權,和一百多年以前所實行的民權便沒有大分別。現在法國所行的民權,還不及從前革命時候所行的民權。法國在從前革命的時候,所行的民權是很充分的,當時一般人民以為不對,大家要去反抗,所以至今有了一百多年,法國的民權還是沒有大進步。

  我們要學外國,便要把這些情形分別清楚。至於外國民權所以沒有大進步的原因,是由於外國對於民權的根本辦法沒有解決。由前幾次所講的情形,便知道歐美的民權政治至今還是沒有辦法,民權的真理還是沒有發明;不過近兩三百年以來民權思想逐漸澎漲,在人事上想不通的問題,大家便聽其自然,順著潮流去做罷了。所以近來民權的發達,不是學者從學理上發明出來的,是一般人民順其自然做出來的。因為總是順其自然去做,預先沒有根本辦法,前後沒有想過,所以歐美實行民權在中途便遭了許多挫折,遇了許多障礙。

  中國革命以後,要仿效歐美實行民權,歐美的民權現在發達到了代議政體,中國要跟上外國實行民權,所以也有代議政體。但是歐美代議政體的好處,中國一點都沒有學到;所學的壞處卻是百十倍,弄到國會議員變成豬仔議員,污穢腐敗,是世界各國自古以來所沒有的。這真是代議政體的一種怪現象。所以中國學外國的民權政治,不但是學不好,反且學壞了!

  照前幾回所講,大家便知道歐美的民權政治根本上還沒有辦法,所以我們提倡民權,便不可完全仿效歐美。我們不完全仿效歐美,究竟要怎麼樣去做呢?現在中國還有守舊派,那些守舊派的反動力是很大的。他們的主張是要推翻民國,恢復專制,去圖復辟,以為要這樣的辦法才可以救中國。我們明白世界潮流的人,自然知道這個辦法是很不對的,所以要反對這個辦法,順應世界潮流,去實行民權,走政治的正軌。我們要走政治的正軌,便先要知道政治的真意義。什麼是叫做政治呢?照民權第一講的定義說,政是眾人的事,治是管理眾人的事。中國幾千年以來社會上的民情風土習慣,和歐美的大不相同。

  中國的社會既然是和歐美的不同,所以管理社會的政治自然也是和歐美不同,不能完全仿效歐美,照樣去做,像仿效歐美的機器一樣。歐美的機器,我們只要是學到了,隨時隨地都可以使用。譬如電燈,無論在中國的什麼房屋,都可以裝設,都可以使用。至於歐美的風土人情和中國不同的地方是很多的,如果不管中國自己的風土人情是怎麼樣,便像學外國的機器一樣,把外國管理社會的政治硬搬進來,那便是大錯。雖然管理人類之政治法律條理,也是一種無形的機器,所以我們稱行政組織為機關。但是有形的機器是本于物理而成的,而無形的機器之政治是本于心理而成的。物理之學近數百年來已發明得甚多,而心理之學近二三十年始起首進步,至今尚未有大發明。此所以有別也,是以管理物的方法,可以學歐美;管理人的方法,當然不能完全學歐美。因歐美關於管理物的一切道理已經老早想通了,至於那些根本辦法他們也老早解決了,所以歐美的物質文明,我們可以完全仿效,可以盲從,搬進中國來也可以行得通。

  至於歐美的政治道理至今還沒有想通,一切辦法在根本上還沒有解決,所以中國今日要實行民權,改革政治,便不能完全仿效歐美,便要重新想出一個方法。如果一味的盲從附和,對於國計民生是很有大害的。因為歐美有歐美的社會,我們有我們的社會,彼此的人情風土各不相同。我們能夠照自己的社會情形,迎合世界潮流做去,社會才可以改良,國家才可以進步;如果不照自己社會的情形,迎合世界潮流去做,國家便要退化,民族便受危險。我們要中國進步、民族的前途沒有危險,自己來實行民權,自己在根本上便不能不想出一種辦法。

  我們對於民權政治到底能不能夠想出辦法呢?我們要能夠想出辦法,雖然不能完全仿效歐美,但是要借鑒于歐美,要把歐美已往的民權經驗研究到清清楚楚。因為歐美民權雖然沒有充分發達、根本解決,但是已經有了很多的學者對於民權天天去研究,常常有新學理的發明,而且在實行上也有了一百多年,所得的經驗也是很多的。那些經驗和學理,根本上都是應該拿來參考的。如果不參考歐美已往的經驗、學理,便要費許多冤枉工夫,或者要再蹈歐美的覆轍。

  現在各國學者研究已往民權的事實,得到了許多新學理,那是些什麼學理呢?最新的對於政治問題的,有一位美國學者說:「現在講民權的國家,最怕的是得到了一個萬能政府,人民沒有方法去節制他;最好的是得一個萬能政府,完全歸人民使用,為人民謀幸福。」這一說是最新發明的民權學理。但所怕、所欲,都是在一個萬能政府。第一說是人民怕不能管理的萬能政府,第二說是為人民謀幸福的萬能政府。要怎麼樣才能夠把政府成為萬能呢?變成了萬能政府,要怎麼樣才聽人民的話呢?在民權發達的國家,多數的政府都是弄到無能的;民權不發達的國家,政府多是有能的。像前次所講,近幾十年來歐洲最有能的政府,就是德國俾士麥當權的政府。在那個時候的德國政府,的確是萬能政府。那個政府本是不主張民權的,本是要反對民權的,但是他的政府還是成了萬能政府。其他各國主張民權的政府,沒有那一國可以叫做萬能政府。

  又有一位瑞士學者說:「各國自實行了民權以後,政府的能力便行退化。這個理由,就是人民恐怕政府有了能力,人民不能管理,所以人民總是防範政府,不許政府有能力,不許政府是萬能。所以實行民治的國家,對於這個問題便應該想方法去解決。想解決這個問題,人民對於政府的態度就應該要改變。」從前人民對於政府總是有反抗態度的緣故,是由於經過了民權革命以後,人民所爭得的自由平等過於發達,一般人把自由平等用到太沒有限制,把自由平等的事做到過於充分,政府毫不能夠做事。到了政府不能做事,國家雖然是有政府,便和無政府一樣。這位瑞士學者看出了這個流弊,要想挽救,便主張人民要改變對於政府的態度。他究竟要人民變成什麼態度呢?人民的態度對於政府有什麼關係呢?

  譬如就中國幾千年的歷史說,中國人在這幾千年中對於政府是什麼樣的態度呢?我們研究歷史,總是看見人稱讚堯舜禹湯文武;堯舜禹湯文武的政府是中國人常常羡慕的政府,中國人無論在那個時代,總是希望有那樣的政府,替人民來謀幸福。所以歐美的民權思想沒有傳進中國以前,中國人最希望的就是堯舜禹湯文武,以為有了堯舜禹湯文武那些皇帝,人民便可以得安樂,便可以享幸福,這就是中國人向來對於政府的態度。近來經過了革命以後,人民得到了民權思想,對於堯舜禹湯文武那些皇帝便不滿意,以為他們都是專制皇帝,雖美亦不足稱。由此便知民權發達了以後,人民便有反抗政府的態度,無論如何良善,皆不滿意。如果持這種態度,長此以往,不想辦法來改變,政治上是很難望進步的。現在世界上要改變人民對於政府的態度,究竟是用什麼辦法呢?歐美學者只想到了人民對於政府的態度應該要改變,至於怎麼樣改變的辦法,至今還沒有想出。

  我們革命主張實行民權,對於這個問題,我想到了一個解決的方法。我的解決方法,是世界上學理中第一次的發明。我想到的方法就是解決這個問題的一個根本辦法。我的辦法就是象瑞士學者近日的發明一樣,人民對於政府要改變態度。近日有這種學理之發明,更足以證明我向來的主張是不錯。這是什麼辦法呢?就是「權」與「能」要分別的道理。這個權能分別的道理,從前歐美的學者都沒有發明過。究竟什麼是叫做權與能的分別呢?要講清楚這個分別,便要把我從前對於人類分別的新發明再拿來說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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