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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主義 第五講(2)


  就第二件的禍害說,中國現在所受經濟壓迫的毒,我前說過,每年要被外國人奪去十二萬萬元的金錢。這種被奪去的金錢,還是一天增多一天。若照海關前十年出入口貨相抵,虧蝕只有二萬萬元,現在出入口貨相抵,虧蝕就有五萬萬元,每十年增加了兩倍半;照此比例算起來,那麼十年之後,我們每年被外國人奪去的金錢,應為三十萬萬元。若將此三十萬萬元,分擔到我們四萬萬人身上,我們每年每人應擔任七元五角,我們每年每人要送七元五角與外國人;換一句話說,就是我們每年每人應納七元五角人頭稅與外國。

  況且四萬萬人中除了二萬萬是女子,照現在女子能力狀況而論,不能擔負此項七元五角之人頭稅,是很明白的,那末在男子方面,應該要多擔任一倍,當為每年每人應擔任十五元。男子之中又有三種分別:一種是老弱的,一種是幼稚的,此二種雖系男子,但是只能分利,不能生利,更不能希望其擔負此項款項;輪到男子應擔之十五元人頭稅,除去三分二不能擔負以外,所擔負的完全是中年生利的男子;這項中年生利的男子,應該把老幼所應擔負的十五元,一齊擔下。那就是一個中年生利的男子,每年每人要擔負四十五元的人頭稅。試想,我們一年中生利的男子,應納四十五元的人頭稅與外國。

  你們想想,這種擔負是大不大呢!是可怕不可怕呢!而且這種人頭稅,還是有加無已的,所以依我看起來,若是中國人再不覺悟,長此以往,就是外國的政治家天天睡覺,不到十年便要亡國。因為現在已經是民窮財盡,再過十年之後,人民的困窮,更是可想而知;而且還要增加比較現在的負擔有兩倍半之多,你們想想中國要亡不要亡呢?列強經過這次歐洲大戰之後,或者不想再有戰爭,不想暴動,以後是好靜惡動,我們由此可以免去軍事的壓迫。但是外交的壓迫,便不能免去;就令外交的壓迫,可以僥倖免去,專由這樣大的經濟壓迫,天天侵入,天天來吸收,而我們國民還是在睡夢之中,如何可以免去滅亡呢!

  再就第三件的禍害說,我們中國人口在已往一百年,沒有加多,以後一百年,若沒有振作之法,當然難得加多。環看世界各國的情形,在美國增多十倍,俄國增多四倍,英國、日本增多三倍,德國增多兩倍半,在法國的增多是最少,還有四分之一。若他們逐日的增多,我們中國卻仍然如故,或者甚至於減少;拿我們中國的歷史來考查,從前漢族擴充大了,原來中國的土人苗、猺、獠、獞等族,便要滅亡,那麼我們民族被世界各國人口增加的壓迫,不久就要滅亡,這是顯然可見的事。

  故中國現在受列強的政治壓迫,是朝不保夕的。受經濟的壓迫,剛才算出十年之後,便要亡國。講到人口增加的問題,中國將來也是很危險的,所以中國受外國的政治、經濟、和人口的壓迫,這三件大禍是已經臨頭了。我們自己便先要知道,自己知道了這三件大禍臨頭,便要到處宣傳,使人人都知道亡國慘禍,中國是難逃於天地之間的。到了人人都知道大禍臨頭,應該要怎麼樣呢?俗話說困獸猶鬥,逼到無可逃免的時候,常要發奮起來,和敵人拼一死命。

  我們有了大禍臨頭,能鬥不能鬥呢?一定是能鬥的;但是要能鬥,便先要知道自己的死期將至,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將至,才能夠奮鬥。所以我們提倡民族主義,便先要四萬萬人都知道自己的死期將至,知道了死期將至,困獸尚且要鬥,我們將死的民族,是要鬥不要鬥呢?諸君是學生,是軍人,是政治家,都是先覺先知,就要令四萬萬人都知道我們民族,現在是很危險的。如果四萬萬人都知道了危險,我們對於民族主義就不難於圖恢復了。

  外國人常說中國人是一片散沙,中國人對於國家觀念,本是一片散沙,本沒有民族團體。但是除了民族團體之外,有沒有別的團體呢?我從前說過了,中國有很堅固的家族和宗族團體,中國人對於家族和宗族的觀念是很深的。譬如有兩個中國人在路上遇見了,交談之後,請問貴姓大名,只要彼此知道是同宗,便是非常親熱,都是認為同姓的伯叔兄弟。由這種好觀念推廣出來,便可由宗族主義擴充到民族主義。我們失了的民族主義,要想恢復起來,便要有團體,要有很大的團體;我們要結成大團體,便先要有小基礎,彼此聯合起來,才容易做成功。我們中國可以利用的小基礎,就是宗族團體;此外還有家鄉基礎,中國人的家鄉觀念,也是很深的。如果是同省同縣同鄉村的人,總是特別容易聯絡。

  依我看起來,若是拿這兩種好觀念做基礎,很可以把全國的人都聯絡起來。要達到這個目的,便先要大家去做,中國人照此做去,恢復民族主義,比較外國人是容易得多;因為外國是以個人為單位,他們的法律,對於父子兄弟姊妹夫婦各個人的權利,都是單獨保護的,打起官司來,不問家族的情形是怎麼樣,只問個人的是非是怎麼樣,再由個人放大便是國家;在個人和國家的中間,再沒有很堅固很普遍的中間社會,所以說國民和國家結構的關係,外國不如中國。因為中國社會是注重家族,有了什麼事,便要問家長,這種組織,有的說是好,有的說是不好;依我看起來,中國國民和國家結構的關係,先有家族,再推到宗族,再然後才是國族,這種組織,一級一級的放大,有條不紊,大小結構的關係,當中是很實在的。如果用宗族為單位,改良當中的組織,再聯合成國族,比較外國用個人為單位,當然容易聯絡得多。若是用個人做單位,在一國之中,至少有幾千萬個單位,像中國便有四萬萬個單位,要想把這樣多數的單位,都聯絡起來,自然是很難的。

  如果用宗族做單位,中國人的姓,普通都說是百家姓,不過經過年代太久,每姓中的祖宗,或者有不同,由此所成的宗族,或者不只一百族,但是最多不過四百族。各族中總有連帶帶的關係,譬如各姓修家譜,常由祖宗幾十代推到從前幾百代,追求到幾千年以前,先祖的姓氏,多半是由於別姓改成的,考求最古的姓是很少的。像這樣宗族中窮源極流的舊習慣,在中國有了幾千年,牢不可破,在外國人看起來,或者以為沒有用處,但是敬宗親族的觀念,深入中國人的腦箸,有了幾千年;國亡他可以不管,以為人人做皇帝,他總是一樣納糧,若說到滅族,他就怕祖宗血食斷絕,不由得不去拼命奮鬥。閩粵兩省向多各姓械鬥的事,起因多是為這一姓對於那一姓,名分上或私人上小有淩辱侵佔,便不惜犧牲無數金錢生命,求為族中吐氣。事雖野蠻,義至可取。

  若是給他知道外國目前種種壓迫,民族不久就要亡,民族亡了,家族便無從存在,譬如中國原來的土人苗猺等族,到了今日祖宗血食都是老早斷絕了,若我們不放大眼光,結合各宗族之力來成為一個國族,以抵抗外國,則苗猺等族今日祖宗之不血食,就是我們異日祖宗不能血食的樣子;那麼,一方可以化各宗族之爭,而為對外族之爭,國內野蠻的各姓械鬥,可以消滅;二來他怕滅族,結合容易而且堅固,可以成就極有力量的國族。用宗族的小基礎,來做擴充國族的工夫,譬如中國現有四百族,好像對於四百人做工夫一樣。在每一姓中,用其原來宗族的組織,拿同宗的名義,先從一鄉一縣聯絡起;再擴充到一省一國,各姓便可以成一個很大的團體。譬如姓陳的人,因其原有組織,一鄉一縣一省中,專向姓陳的人去聯絡,我想不過兩三年,姓陳的人便有很大的團體。到了各姓有很大的團體之後,再由有關係的各姓,互相聯合起來,成功許多極大的團體;更令各姓的團體,都知道大禍臨頭,死期將至,都結合起來,便可以成一個極大中華民國的國族團體。有了國族團體,還怕什麼外患,還怕不能興邦嗎?

  尚書所載唐堯的時候:「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于變時雍!」他的治平工夫,亦是由家族入手,逐漸擴充到百姓,使到萬邦協和,黎民于變時雍,豈不是目前團結宗族造成國族以興邦禦外的好榜樣,如果不從四百個宗族團體中做工夫,要從四萬萬人中去做工夫,那末一片散沙便不知道從那裡聯絡起。從前日本用藩閥諸侯的關係,聯絡成了大和民族。當時日本要用藩閥諸侯那些關係的原因,和我主張聯成中國民族,要用宗族的關係也是一樣。

  大家如果知道自己是受壓迫的國民,已經到了不得了的時代,把各姓的宗族團體,先聯合起來,更由宗族團體,結合成一個民族的大團體;我們四萬萬人有了民族的大團體,要抵抗外國人,積極上自然有辦法。現在所以沒有辦法的原因,是由於沒有團體,有了團體去抵抗外國人,不是難事。譬如印度現在受英國人的壓迫,被英國人所統治,印度人對於政治的壓迫,沒有辦法,對於經濟的壓迫,便有甘地主張「不合作。」什麼是不合作呢?就是英國人所需要的,印度人不供給,英國人所供給的,印度人不需要;好比英國人需要工人,印度人便不去和他們工作,英國人供給印度許多洋貨,印度人不用他們的洋貨,專用自製的土貨。

  甘地這種主張,在最初發表的時候,英國人以為不要緊,可以不大理他。但是久而久之,印度便有許多不合作的團體出現,英國經濟一方面,便受極大的影響,故英國政府捕甘地下獄。推究印度所以能夠收不合作之效果的原因,是由於全國國民能夠實行;但是印度是已經亡了的國家,尚且能夠實行不合作,我們中國此刻還沒有亡,普通國民對於別的事業不容易做到,至於不做外國人的工,不去當洋奴,不用外來的洋貨,提倡國貨,不用外國銀行的紙幣,專用中國政府的錢,實行經濟絕交,是很可以做到的。

  他若人口增加的問題,更是容易解決。中國的人口,向來很多,物產又很豐富,向來所以要受外國壓迫的原因,毛病是由於大家不知,醉生夢死;假若全體國民,都能夠和印度人一樣的不合作,又用宗族團體做基礎,聯成一個大民族團體,無論外國用什麼兵力,經濟,和人口壓迫,我們都不怕他。所以救中國危亡的根本方法,在自己先有團體,用三四百個宗族的團體來救國家,便有辦法,無論對付那一國,都可以抵抗。

  抵抗外國的方法有兩種:一是積極的,這種方法,就是振起民族精神,求民權民生問題的解決,以與外國奮鬥。二是消極的,這種方法,就是不合作;不合作是消極的抵制,使外國的帝國主義減少作用,以維持民族的地位,挽救民族的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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