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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昭文富丞相書


  轍西蜀之人,行年二十有一,幸得天子一命之爵,饑寒窮困之憂不至於心,其身又無力役勞苦之患,其所任職不過簿書米鹽之間,而且未獲從事以得自盡。方其閒居,不勝思慮之多,不忍自棄,以為天子寬惠與天下無所忌諱,而轍不于其強壯閒暇之時早有所發明以自致其志,而複何事?恭惟天子設制策之科,將以等天下豪俊魁礨之人。是以轍不自量,而自與於此。蓋天下之事,上自三王以來以至於今世,其所論述亦已略備矣,而猶有所不釋於心。夫古之帝王,豈必多才而自為之,為之有要,而居之有道。是故以漢高皇帝之恢廓慢易,而足以吞項氏之強;漢文皇帝之寬厚長者,而足以服天下之奸詐。何者?任人而人為之用也,是以不勞而功成。至於武帝,材力有餘,聰明睿智過於高、文,然而施之天下,時有所折而不遂。何者?不委之人而自為用也。由此觀之,則夫天子之責亦在任人而已。竊惟當今天下之人,其所謂有才而可大用者,非明公而誰?推之公卿之間而最為有功;列之士民之上而最為有德;播之夷狄之域而最為有勇。是三者亦非明公而誰?而明公實為宰相,則夫吾君之所以為君之事,蓋已畢矣。古之聖人,高拱無為,而望夫百世之後,以為明主賢君者,蓋亦如是而可也。然而天下之未治,則果誰耶?下而求之郡縣之吏,則曰:「非我能。」上而求之朝廷百官,則曰:「非我責。」明公之立於此也,其又將何辭?嗟夫,蓋亦嘗有以秦越人之事說明公者歟?昔者秦越人以醫聞天下,天下之人皆以越人為命。越人不在,則有病而死者,莫不自以為吾病之非真病,而死之非真死也。他日,有病者焉,遇越人而屬之曰:「吾捐身以予子,子自為子之才治之,而無為我治之也。」越人曰:「嗟夫,難哉!夫子之病,雖不至於死,而難以愈。急治之,則傷子之四支;而緩治之,則勞苦而不肯去。吾非不能去也,而畏是二者。夫傷子之四支,而後可以除子之病,則天下以我為不工;而病之不去,則天下以我為非醫。此二者,所以交戰於吾心而不釋也。」既而見其人,其人曰:「夫子則知醫之醫,而未知非醫之醫歟?今夫非醫之醫者,有所冒行而不顧,是以能應變於無窮。今子守法密微而用意於萬全者,則是子猶知醫之醫而已。」天下之事,急之則喪,緩之則得,而過緩則無及。孔子曰:「道之難行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夫天下患於不知,而又有知而過之者,則是道之果難行也。昔者,世之賢人,患夫世之愛其爵祿,而不忍以其身嘗試於艱難也。故其上之人,奮不顧身以搏天下之公利而忘其私。在下者亦不敢自愛,叫號紛詉,以攻訐其上之短。是二者可謂賢於天下之士矣,而猶未免為不知。何者?不知自安其身之為安天下之人,自重其發之為重君子之勢,而輕用之於尋常之事,則是猶匹夫之亮耳。伏自明公執政,於今五年,天下不聞慷慨激烈之名,而日聞敦厚之聲。意者明公其知之矣,而猶有越人之病也。轍讀《三國志》,嘗見曹公與袁紹相持久而不決,以問賈詡,詡曰:「公明勝紹,勇勝紹,用人勝紹,決機勝紹。紹兵百倍於公,公畫地而與之相守,半年而紹不得戰,則公之勝形已可見矣。而久不決,意者顧萬全之過耳。」夫事有不同,而其意相似。今天下之所以仰首而望明公者,豈亦此之故歟?明公其略思其說,當有以解天下之望者。不宣。轍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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