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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六 禦史中丞論時事劄子十三首


  乞裁損待高麗事件劄子

  臣伏見高麗北接契丹,南限滄海,與中國壤地隔絕,利害本不相及,本朝初許入貢,祖宗知其無益,絕而不通。熙甯中,羅拯始募海商,誘令朝覲,其意欲以招致遠夷,為太平粉飾及掎角契丹,為用兵援助而已。然自其始通及今屢至,其實何益於事。徒使淮浙千里,勞於供億,京師百司,疲于應奉。而高麗之人,所至遊觀,伺察虛實,圖寫形勝,陰為契丹耳目。或言契丹常遣親信隱于高麗三節之中,高麗密分賜予,歸為契丹幾半之奉。朝廷勞費不訾,而所獲如此,深可惜也。今其複至,既朝廷未欲遽絕,謂當痛加裁損,使無大饒益,則其至必疏而我得其便矣。竊見近日已降朝旨,自明州以來,州郡待遇禮節,率皆減舊,而京師諸事,未加裁定。臣愚以謂朝廷交接四夷,莫如遼、夏之重,而自前所以遇高麗者,其比二虜多或過之,非獨於本朝事有不便,儻使二國知之亦為未允。今略取都亭及西驛所以待西北人使約束,與同文館待高麗例,輕重相比,乞行裁酌。謹具條例如後:

  北使條約

  一、人使送到買物劄子,如內有不系賣與物色,更不關報國信使下行並官庫供納,仰館伴使副婉順說與。〈後條其不系賣與物色名件,逐一細開。〉

  西使條約

  一、西人詣闕賀正旦聖節,到,許住二十日,非泛一十五日。〈如系商量事,候朝旨進發。〉

  一、西人到關,隨行蕃落將不許出驛。或有買賣,於本驛承受使臣處出頭,官為收買。〈後條不許收買物,亦細開名件。〉

  一、西人到京買物,官定物價,比時估低小,量添分數供賣,所收加抬納官。

  高麗使條約

  諸人從出外買到物並檢察有違礙者,即婉順留納。〈以雜支錢給還價值。〉系時政論議及言邊機等文字,即問元買處關開封府。諸進奉人到闕,司錄司及曉示行人許將物入館,至設廳兩廊與進奉人交易,仍關監門,不得阻節。諸親事宦隨人從出外遊看買賣,輒呼樂藝人飲酒作過及買違禁物者,杖八十,情重者奏裁。〈差到先責知委狀。〉

  諸下節日,聽二十人番次出館遊看買賣,仍各差親事官壹人隨。願乘馬者,于諸司人馬內各借壹匹,並牧馬兵士壹人,至申時還,仍責隨人所往處狀。諸進奉人乞贖藏經者,申尚書祠部,余相度應副,即不許買禁物、禁書及諸毒藥。諸進奉使乞差伎藝人教習三節,並關管勾同文館所。公使錢伍拾貫,關左藏庫供,限壹日到,每三日或五日買時物花果之類,送進奉使副並上中下節,闕即再關取。右臣竊謂遼、夏、高麗,均為夷狄,朝廷所以交接之儀、防閑之法,理當無異。況高麗之於契丹,大小相絕,有君臣之別。今館餼之數、出入之節,或皆如一,或更過厚,其於事體實為不便。臣欲乞凡館待送遺,並量加裁抑,其人從出入,即依西北人使舊例。其留住月日,非汴水未通,仍立定日限。如此施行,亦自不為薄也。取進止。

  貼黃:高麗人使,見今必已至浙路。所定裁損條約,乞不下省部,只自朝廷指揮,免有稽緩失事。

  論張頡不可用劄子

  臣伏見朝廷以置渠陽軍為不便,議欲棄之者久矣。然自去年以來,欲棄而不得,群蠻猖獗南邊,至今為梗者,何也?任非其人,而棄之無術故也。唐義問,文俗吏耳,無他才略。昔被朝命,直入群蠻之中,欲棄此城。既為蠻眾所圍,用胡田之計詐欺群蠻,苟脫性命。既歸不敢以其實聞,凡有寇盜,皆指揮邊城不得申報。朝廷不察其實,而任之不替,則既一失之矣。及今夏以來,蠻寇大作,以至覆軍殺將。臣屢以為言,而朝廷屬任義問之意不衰。訪聞大臣,但以臨敵不可易將為詞,終欲庇義問,不恤邊人肝腦塗地之苦,及今已將半年,則既再失之矣。今者朝廷除張頡知荊南。頡自瀛徙荊,誠不為超遷。然近降朝旨,令單馬赴任,外人始知朝廷欲以頡代義問。蓋義問之所以敗者,暗而自用,狠而失眾。今頡猜險暗愎,又甚於義問,而朝廷複加委任,則又三失之矣。臣竊悲湖北之人,外遭群蠻騷擾,不安其居,內蒙用人三失,未知息肩之所,是以不避煩瀆,冒進瞽言。昔元祐二年,朝廷除頡戶部侍郎,臣時為諫官,前後具頡罪惡八事,乞行罷免,時雖不從,然用頡未逾年,知其不可,卒黜之外任。及今未幾,而遂付以邊事。邊事重害,又與戶部不同,蓋臨敵統眾,兵民性命所系,不可不慎。竊聞大臣謂頡本貫鼎州,意其習知蠻事,是以遣之。然不知人才各有短長,未必生於其鄉必善其事。臣但恐頡任情恣行,出於天性,老而不改,必致敗事。頡昔為桂州經略使,始因靳吝小費,終以措置乖方,〈事具臣昔言頡八事。〉遂致宜州夷人背叛,賊殺本州兵官。頡尋遣費萬、王奇二將,繼往攻討,率皆陷沒。先帝震怒,差官取勘,遂落職奪官,降知均州。又元豐三年,除頡知熙州,是時臣僚上言,頡天資褊躁,動多猜忌,頃在廣南,忿爭互論,州郡官吏為之不安,乞賜追寢新命。尋奉聖旨,令依舊知滄州。然則頡之不可付以邊事,著自先朝,非獨今日臣言之矣。所有臣昔具頡八事,皆非虛言,並有案據,謹別具開錄奏聞,乞令大臣看詳,罷頡新命。或但無令預聞邊事,別揀諳練用兵之人,責之成效。取進止。

  貼黃:張頡資任已深,除知荊南,不為過當。臣今所言,但以頡為性猜險,所至不得眾情,不可令管邊事耳。

  再乞禁止高麗下節出入劄子

  臣近奏乞裁損同文館待高麗條例,除近降聖旨略施行外,有一項下節日聽二十人番次出館遊看買賣,止減為十人。竊緣夷狄之人,懷挾奸詐,情不可知,許令遊覽都城,大則察探虛實,圖寫宮闕、倉庫、營房、衢道所在曲折,事極不便。小則收買違禁物貨、機密文書,及作違非法。治之則傷恩,不治則害事,聽之出入,無一而可。舊法雖令親事官監視,然小人貪利,微加贈遺,何所不從,其實無益。若是朝廷全然不恤前事,則雖日令二十人出入可也。若以為可慮,則止許十人實亦不便。伏乞再降聖旨,全令禁絕。取進止。

  催行役法劄子

  臣昨於九月初論役法未便事,經今已是兩月,未見施行。臣竊見二聖臨禦以來,凡所更改法度,皆已略定,惟是役法,首尾五年,民間終未得安便。若不及今完治,實恐久遠,奸人指以為詞,疵病聖政。古人有言:「難得而易失者,時也。」惟陛下哀憐小民,速指揮大臣,早定良法。取進止。

  再催行役法劄子

  臣伏見二聖臨禦以來,號令之不便於民者,莫如役法之甚。蓋編戶之民,自五等以上,人被其害,士大夫自有知識以上,人知其非。臣昨日蒙聖恩擢任執法,即嘗首言其事,以為他日小人疾害聖政,欲立異同之論者,必指此以藉口,不若今日博采公議,自救其失。故於九月八日,備論五事,乞賜施行。又於十月二十六日,乞檢會前奏,早賜指揮。前後共經三月有餘,終未見可否。伏惟天下利害,其切於小民,害於聖政,未有甚於此者。而大臣因循,重於改作,遲遲至此,甚非陛下勤恤民物及深思遠慮之意。伏乞更加申敕,速令詳議,立成定法,以時行下。取進止。

  論邊防軍政斷案宜令三省密院同進呈劄子

  臣竊見大理寺審刑院舊制,文臣吏民斷罪公案並歸中書,武臣軍員軍人並歸密院。而中書、密院又各分房,逐房斷例,輕重各不相知,所斷既下,中外但知奉行,無敢擬議。及元豐五年,先帝改定官制,知此積弊,遂指揮凡斷獄公案,並自大理寺、刑部申尚書省,上中書取旨。自是斷獄輕重比例,始得歸一,天下稱明焉。自元豐七年十月八日奉聖旨:「應緣保甲事元系樞密院指揮取勘,及保甲司乞特斷公案,令大理寺定斷,刑部勘當申院。」元祐四年六月十八日又奉聖旨:「禁軍公案內流罪以下,情法不相當而無例擬斷合降特旨者,令刑部申樞密院取旨。」今年七月十三日又奉聖旨:「應系樞密院降指揮,下所屬體量根究取勘者,候奏案到,令樞密院取旨。」十月四日又奉聖旨:「應官員犯罪公案,事幹邊防軍政,文臣令刑部定斷,申尚書省,武臣申樞密院。」臣竊詳前件五項條貫,不唯斷獄不歸一處,其間必有罪同斷異,令四方疑惑,失先帝元豐五年改法本意。兼事幹邊防軍政,文臣歸尚書省,則雖樞密院本職,必有所不知,武臣歸樞密院,則自節度使充經略安撫,有所廢黜,雖三省亦有不得知者。事之不便,莫大於此。臣今欲乞依先帝改法之舊,應斷罪公案並歸三省,其事幹邊防軍政者,令樞密院同進呈取旨而已。如此則斷獄輕重,事體歸一,而兵政大臣,各得其職,方得穩便。取進止。

  乞優恤滕元發家劄子〈元祐五年十月。〉

  臣伏見故龍圖閣學士、前知太原滕元發,昔事先朝,早蒙知遇。方群臣爭以財利求進之秋,元發獨能守正,時獻讜言。先帝取其大節,雖任用進退不一,而卒蒙保全。近者朝廷知其可用,複還舊職,擢置河東。元發亦能裁損極邊冗戍,為國惜費,頗有成效。今不幸身亡,子弱家貧,已蒙聖恩,特加賻贈。欲乞檢會近例,差破人船津送喪柩骨肉,直歸蘇州,俟有葬日,仍令本州量事應副。元發有弟申,從來無行,今元發既死,或恐從此淩暴諸孤,不得安居。緣元發出自孤貧,兄弟別無合分財產,欲乞特降指揮,在京及沿路至蘇州以來官司,不許申干預元發家事,及奏薦恩澤,仍常切覺察。取進止。

  薦王鞏劄子

  臣伏以方今人才衰少,求備實難,凡有所長,皆當不廢。臣伏見右承議郎王鞏,生於富貴,志節甚堅,好學力文,練達世務。昔熙甯之初,宰臣王安石用事,屢欲用鞏。鞏自知守正不合,拒而不從,每上書言事,多切時病。吳充、馮京,器其為人,嘗與議及國事。及王圭、蔡確執政,李定、舒亶為禦史,將傾充與京,故起大獄,廣加羅織,欲以次及二人。鞏由此得罪,南行萬里,三年而歸,剛氣不衰,言事如故。時二聖臨禦,司馬光當國。鞏複預光議論,光極喜之,言之朝廷,擢任宗正寺丞。方複欲進用,而鞏狷介疾惡,為眾所忌。適會光物故,眾人捃其微過,因而排之,遂至今日。臣竊悲光平日所薦,今皆布列朝廷,而鞏獨連蹇不遇,罷官者再。凡鞏之所長,皆士人之所難能,而其所短,多暗昧不明,或少年之所不免。前知揚州謝景溫,與鞏共事,嘗上章明辯其冤,則愛憎之言未可偏信。臣備位風憲,區區之意,每欲為陛下掇拾遺材,以備任使。與鞏遊從最舊,知其所長。伏乞陛下洗濯瑕疵,稍加錄用,必能上感恩造,臨事捐軀,以報萬一。取進止。

  論禁宮酒劄子

  臣竊見有司近以在京酒戶虧失元額,改定宗室外戚之家賣酒禁約,大率從重。謹案嘉祐舊法,親事官等賣酒四瓶以上,並從違制斷遣,刺配五百裡外本城,其餘以次定罪,皇親臨時取旨,仍許人告提兩瓶以上,賞錢十貫止。及熙寧法,每賣一鬥,杖八十,一鬥加一等,罪止杖一百。許人告捕,一鬥賞錢十貫至百貫止。及元祐四年,所定刑賞,與熙寧同,而有告無捕。及今年十一月六日、十二月十八日敕,刑從嘉祐,而賞從熙寧,既兼用兩重,及並行告捕,仍許入沽販之家,而取旨之法,兼及本位尊長。是以此法一行,人情驚擾。臣竊惟有司所以立此法者,止為酒戶虧額而已。酒戶虧額,但戶部財利一事耳。今既兼取前後重法,施於沽販小人足矣。臣訪聞宗室之間,頗有疏遠外住之人,以窘乏之故,或賣酒自給。今既許人入其家捕捉,小人無知,以捕酒為名,恣行淩辱,何所不至。兼逐位尊長,爵齒並崇,多連宗子,而卑幼犯酒,不免取旨。若取旨而不行,則雖取何益。若遂有行遣,竊恐聖意必不欲如此。故臣愚見,以為當去尊長取旨之法,仍不許捕捉之人入皇親宅院。如此許行,頗為酌中。伏乞特降指揮,速行改定。取進止。

  貼黃:臣所言事幹宗室,欲乞聖意裁定。如可施行,更不出臣此章,只作聖旨批降三省。

  論冬溫無冰劄子

  臣伏見前年冬溫不雪,聖心焦勞,請禱備至,而天意不順,宿麥不蕃,去冬此災複甚,而加以無冰。二年之間,天氣如一,若非政事過差,上幹陰陽,理不至此。

  謹案常燠之罰,載于《周書》,而無冰之災,書於《春秋》。聖人之言,必不徒設。臣謹推原經意而驗以時事,惟陛下擇之。蓋《洪範·庶征》:晢則時燠,豫則常燠,謀則時寒,急則常寒。晢之為言明也,豫之為言舒也。故漢儒釋之曰:「上德不明,暗昧蔽惑,不能知善惡,無功者受賞,有罪者不殺,百官廢禮,失在舒緩。盛夏日長,暑以養物,政既弛緩,故其罰常燠。周失之舒,秦失之急,故周亡無寒歲,而秦滅無燠年。」今連年冬溫無冰,可謂常燠矣。刑政弛廢,善惡不分,可謂舒緩矣。

  臣非敢妄詆時政以惑聖聽,請為陛下具數其實。然事在歲月之前者,臣不能盡言,請言其近者:凡有罪不誅者七,無功受賞者四:陸佃為禮部侍郎,所部有訟,而其兄子宇,乃與訟者酒食交通,獄既具,而有司當宇無罪。此有罪而不誅者一也。石麟之為開封府推官,與訴訟者私相往來,傳達言語,獄上而罷,更為郎官。此有罪而不誅者二也。李偉建言,乞回奪大河,朝廷信之,為起大役,費用不貲,今黃河北流如故,漲水既退,東流淤填,遂成道路。臣屢乞正偉欺罔誤國之罪,不蒙採納,任偉如故。此有罪而不誅者三也。開封府推官王詔故入徒罪,雖該德音,法當沖替,而詔仍得守郡,至今經營差遣,遷延不去。此有罪而不誅者四也。知祥符張亞之,為官戶理索積年租課,至勘決不當償債之人估賣欠人田產,及欠人見被枷錮,而田主毆擊至死,身死之後,監督其家,不為少止。本台按發其罪,而朝廷除亞之真州,欲令以去官免罪。此有罪而不誅者五也。孫述知長垣縣,決殺訴災無罪之人,台官有言,然後罷任,雖行推勘,而縱其抵欺,指望恩赦。此有罪而不誅者六也。秀州倚郭嘉興縣人訴災,州縣昏虐,不時受理,臨以鞭撲,使民相驚,自相蹈籍,死者四十余人。雖加按治,而知州章衡反得美職,擢守大郡。此有罪而不誅者七也。

  近日差除戶部尚書以下十余人,其間人材粗允公議者,不過二三人,其他多老病之餘及執政所厚善耳。臣與僚佐共議,以為不可勝言,是以置而不論,獨取其尤不可者杜常、王子韶二人論之,然皆不蒙施行。夫杜常在熙寧間,諂事呂惠卿兄弟,注解惠卿所撰手實文字,分配五常,比之經典,及其所至謬妄,取笑四方。其在都司,希合時忱、任永壽等旨意,施之政事,前後屢為台官所劾,兼其人物凡猥,學術荒謬,而置之太常禮樂之地。命下之日,士人無不掩口竊笑。此無功受賞者一也。王子韶昔在三司條例司,諂事王安石,創立青苗、助役之法。臣時與之共事,實所親見。及呂公著為禦史中丞,舉為台官。公著以言新政罷去,而子韶隱忍不言,先帝覺其奸妄,親批聖語,指其罪狀。自是以來,士人不複比數。但以善事權要子弟,故前後多得美官,今又擢之秘書,指日循例當得侍從。公議所惜,實在於此。此無功而受賞者二也。張淳資才凡下,從第二任知縣擢為開封司錄。曾未數月,厭其繁劇,求為寺監丞,即得將作。又不數月,令權開封推官。意欲因權即真,迤邐遷上。此無功而受賞者三也。丁恂罷少府簿,經年不得差遣,一為韓維女婿,即時擢為將作監丞。此無功而受賞者四也。其因緣親舊,馳騖請謁,特從常調,與之堂除,以至除目猥多,待闕久遠,孤寒失望,中外嗟怨者,尚不可勝數。

  凡上件事,皆刑政不修,紀綱敗壞之實也。大率近歲所為,類多如此。譬如天時,有春夏而無秋冬,萬物雖得生育而不堅成。天之應人,頗以類至。宜指揮大臣,令已行者,即加改正,未行者,無踵前失,勉強修飭,以答天變。臣伏見去年,歲在庚午,世俗所傳,本非善歲,徒以二聖至仁無私,德及上下,故此凶歲化為有年。然事有過差,猶不免常燠無冰之異。由此觀之,天地雖遠,得失之應,無一可欺。若更能恐懼修省,戒飭在位相勉為善,則太平之功庶幾可致也。臣備位執法,實欲使陛下比隆堯舜,無缺可指,無災可救,是以區區獻言,不覺煩多。死罪死罪。取進止。

  論雇河夫不便劄子

  臣竊聞祖宗舊制,河上夫役止有差法,元無雇法。始自曹村之役,夫功至重,遠及京東西、淮南等路,道路既遠,不可使民間一一親行,故許民納錢以充雇直。事出非常,即非久法。今自元祐三年,朝廷始變差夫舊制為雇夫新條,因曹村非常之例,為諸路永久之法。既已失之矣,而都水使者吳安持等因緣朝旨,造成弊政。令五百里以上不滿七百里,每夫日納錢二百五十文省;七百里至一千里以上,每夫日納錢三百文省;團頭倍之,甲頭火長之類,增三分之一。仍限一月,過限倍納。是歲京東一路,差夫一萬六千餘人,為錢二十五萬六千餘貫。由此民間見錢幾至一空,差人般運累歲不絕,推之他路,概可見矣。近因京東轉運使範鍔得替回,論其不便,安持等方略變法,罷團頭、火長倍出夫錢。工部知罰錢之苦,又乞立限至六月以前,雖苛虐比舊稍減,然訪之公議,終不為穩便。何者,朝廷本欲寬省民力,故許出錢雇夫。若其錢足以充雇,則朝廷將複何求。今河上雇夫,日破二百而已。〈昨來京城雇夫,每人日支一百二十文省,則河上日支二百,已為過厚。〉雖欲稍增數目,為移用陪備等費,亦不當過有裒斂,以傷民財也。故眾議皆謂七百里以下與七百里以上人戶,若系差夫,則一人效一人之力耳。今乃利其遠近,有費用多寡之殊,遂令遠者多出五十,以為寬剩,此豈朝廷恤民之意哉。兼一夫出二百五十,亦已自過多。如臣愚見,若於每夫日支二百文外,量出三十,以備雜費,則據上件京東所差夫數,止約合出一十一萬貫省,比本監所定五分之二耳。昔王安石為免役之法,只緣多取寬剩,致令民間空匱,怨讟並作。二聖臨禦,為之改法,今創痍猶未複也。安持本安石之黨,昔日主行市易,多出官本散與無根之人,虛樁息錢以冒不次之賞,雖略行追奪,而尋複任使。蓋從來習為聚斂之政,至今不改。是以雇夫之法,名為愛民,而陰實剝下。臣欲乞聖慈,特降指揮,應民間出雇夫錢,不論遠近,一例只出二百三十文省,所貴易為出備,不至艱苦。兼臣聞自來諸路計口率錢,百姓如遭兵火,若用之河防之上,一無枉費,于理尚可也。今取之良民之家,而付之河埽使臣、壕寨之手,費一稱十,出沒不可複知,民獨何負而為此哉。且今河埽、梢樁之類,納時數目不足,及私行盜竊,比之他司官物,最不齊整。及其覺知欠少,或托以火燭,或因河流向著。一經卷埽,大破數目,雖有官司,無由稽考。今以免夫錢付之,類亦如此矣。兼訪聞河上人夫,亦自難得,名為和雇,實多抑配。臣今仍乞令河北轉運提刑司,同共相度,如何處置關防所支雇夫錢,以免欺盜之弊。及乞體量所雇人夫,有無抑配,具結罪保明聞奏,然後朝廷裁酌,從長施行。取進止。

  貼黃:今歲修河夫人數不少,且以遠近各半約之,仍據見行法,遠者每人一日多出五十文省,則其錢數,亦必甚多。若蒙聖恩便令裁減,則民間受賜不少。乞指揮速賜施行。

  論西邊商量地界劄子

  臣聞善為國者,貴義而不尚功,敦信而不求利。非不欲功利也,以為棄義與信,雖一快於目前,而歲月之後,其害將有不可勝言者矣。昔晉文公圍原,命三日為糧。原不降,命去之。諜出曰:「原將降矣。」軍吏曰:「請待之。」公曰:「信,國之寶也,民之所庇也。得原失信,何以庇民,所亡滋多。」退一舍而原降。晉荀吳圍鼓,鼓人或請以城叛,吳弗許。左右曰:「師徒不勤而可以獲城,何故弗為?」吳曰:「吾聞諸叔問:『好惡不愆,民知所適,事無不濟。』或以吾城叛,吾所甚惡也。人以城來,吾獨何好焉?」使鼓人殺叛人而繕守備。三月,鼓人請降。使其民見,曰:「猶有食色,姑修而城。」軍吏曰:「獲城而弗取,勤民而頓兵,何以事君?」吳曰:「吾以事君也,獲一邑而教民怠,將焉用邑?」鼓人告食竭力盡,而後取之。克鼓而反,不戮一人。以世俗言之,此二人者,可謂疏於事情而怠于功利矣。然要其終,文公以霸天下,荀吳以強晉國,則信義之效見於久遠如此。臣竊觀朝廷之所以禦西夏者,可謂異矣。方元祐三年,夏人既受冊命,不肯入謝,再以大兵蹂踐涇原,大臣畏之。明年遣使,請以所許四寨易蘭州、塞門。朝廷雖不許,而大臣務行姑息,不俟其請,而以歲賜等事許之。一歲所賜,凡二十萬。夏人仰之以為命,雖以一歲之入,易蘭州、塞門可也,而奈何與之。蓋自失歲賜以來,朝廷蕩然無複可以要結夏人者。然此既往之事,臣不復追咎矣。頃者,夏人既得歲賜,始議地界,朝旨許以見今州城堡寨依綏德城例,以二十裡為界。十裡外量置堡鋪,其餘十裡為兩不耕地。約束既定,大臣中悔,又欲堡寨相照取直。議猶未定,而熙河將佐範育、種誼欲於見今城堡之外更占質孤、勝如二堡。大臣僥倖拓土之功,不以育等為非,從而助之,尋為夏人所破。所殺兵民,皆不敢以實聞。繼修城門,再被焚毀。其事至今未定,然夏人迫於內患,不敢堅抗朝命,許以照直為界。其言猶未絕口,而大臣又悔,欲於堡鋪之外對留十裡,通前共計三十裡。此命既出,有識之士以為失信太甚,非中原之體。若使邊臣稍知義理,必不忍自出反復之言以彰不信。幸而夏人終以內患未解,不欲違拒,黽勉見從。十裡之地,得之不足為強,失之不足為弱,雖小人以為得計,而君子謂之失策。何者,要約未定,今歲已添屯重兵,前後十將有餘。十將之眾,凡五萬人。使五萬人西食貴粟,其費已不貲。而夏人順否,又未可必。雖複暫順,要之久遠不信朝廷,為患何所不至。然此亦既往之事,臣複何言哉。臣之所憂,但恐大臣狃于小利,睥睨夏國便利田地,貪求不已。訪聞近遣穆衍與邊臣計議,既欲取質孤、勝如一帶良田,凡數十裡,又欲取秦鳳路、隴諾城與熙河路定西城照直地僅一百里,規畫極大,聞者驚愕。若此謀複作,夏人不堪其忿,竊出作過,我曲彼直,何以禦之。且先朝用兵所得四寨,朝廷猶務息民,棄而不惜,況于其餘,何足計較。在《兵法》有之曰:「有其有者安,貪人有者殘。」又曰:「利人土地貨寶者,謂之貪兵,兵貪者破。」今之所為,正犯此禁。臣竊怪大臣皆一時儒者,而背棄所學,貪求苟得,為國生事,一至於此。外人皆言前後計劃皆出種誼。誼本小人,安知大慮而舉朝廷以從之乎。要之不出數年,此患必見。患到而後言,言雖易信,而已無及矣。伏乞陛下,以社稷生民為念,斷之於心,止其妄作,則天下幸甚。取進止。

  貼黃:添屯數目,臣見陝西轉運使李南公言:此貼黃在添屯十將處。

  自元祐以來,朝廷不起邊事。凡自前邊臣欺罔,殺略熟戶,計級受賞,虜掠財物,私自潤入,及邊民幸于擾攘,買賤賣貴,如此等事,皆不得為。故上下鼓唱,願有邊釁。凡此皆奸人自作身計,非國之利也。今勝如、質孤等處良田,實西邊第一等膏腴,豈我獨知以為利而夏人不知耶。彼知愛之,則不免於爭。爭一起,則兵革不息。此正墮邊臣之奸計,而大臣不察,過矣。臣訪聞夏國柄臣梁乙逋者,內有篡國之心,然其為人狡而多算,寬而得眾,方欲內安酋豪,外結朝廷,俟內外無患,然後徐篡取之。所以朝廷近日商量地界,雖前後要求反復,而乙逋一一聽從。蓋見議地界,止於二三十裡之間,于彼國不深系利害故也。今朝廷若見其易與,因而別有大段求索,使彼不能堪忍,或至忿爭,兵難一交,必非朝廷所願。至此而後,反欲求和,則所喪多矣。

  論黃河東流劄子

  臣聞大河行流,自來東西移徙皆有常理。蓋河水重濁,所至輒淤,淤填既高,必就下而決。以往事驗之,皆東行至太山之麓,則決而西,西行至西山之麓,則決而東。向者天禧之中,河至太山,決而西行,於今僅八十年矣。自是以來,避高就下,至今屢決:始決天臺,次決龍門,次決王楚,次決橫隴,次決商胡,及元豐之中,決于大吳。每其始決,朝廷多議閉塞,令複行故道。故道既高,複行不久,輒又沖決。要之水性潤下,導之下流,河乃得安。是以大吳之決,雖先帝天錫智勇,喜立事功,而導之使行,不敢複塞,茲實至當之舉也。惟是時民力凋弊,堤防未完,經流汗漫,失於陂障。由是元祐之初,大臣過聽,始開孫村之議,欲導河使東,以複故道。此議一起,都水官吏僥倖回河之功,河上使臣、壕寨利在差遣請受,相與唱和,爭請回河。自是公私困竭,河北、京東西之民,為之不聊生矣。伏惟太皇太后陛下、皇帝陛下,仁民愛物,恭儉節用,如恐傷之。今河本無事,而生事之人公然欺罔,坐使公私俱弊。臣實深痛之,謹采河朔民言,效之左右,惟陛下裁察。夫河自天禧西行,及其決于大吳,其去西山不遠。惟有此地未經淤填,比之他處地形最下,故河水自擇其處,決而北流,直至瀛、莫之郊。地勢北高,河遂東折入海,其為順便,殆天意也。惟北京之南孫村在其東岸,東接故道,其間數十裡,地頗汙下,每歲夏秋漲水,多自此溢出。昔之治河者,以為北京宮闕所在,兵民夥煩,而孫村近在城南之外,若使漲水從此流入故道,則都城生聚皆有魚鱉之憂。故於河之東岸,孫村之南,開清豐口,以泄漲水,流入故道。於河之西岸,開闞村等三河門,亦以泄漲水,行無人之地,迤邐流至館陶,複令入大河。昨來朝廷如一依昔人措置,則北京每歲夏秋漲水自可無虞,城南堤防所費並可省罷。自北京以北,至瀛、莫以南,地迫西山,漸有岡阜,河水至此,自不能為害。惟有深州當河流這沖,所宜經畫。今若徙武強縣開近東舊河道〈具見畫圖,〉引河稍東,則深州之危必自紓解,然後完治山公一帶北堤,極令高厚,則河流赴海,可無大患矣。今自建孫村回河之議,先閉塞闞村等三河門,又于梁村築東西馬頭及鋸牙,侵入河身幾半,迫脅大河,強之使東。既河身噎塞,則上流陽武、靈平等處,去秋並告危急,漲水至北京之南,東西兩岸無所分減。又為馬頭、鋸牙所迫,併入孫村,直上北京簽橫堤面。北京告急,嘗稱若雨不止,風不定,本京必定疏虞,其得平安,蓋出天幸。由此橫堤、順水堤皆作木岸,所費不貲,然終亦不可全恃。兼梁村東馬頭,下崖至水面,高七尺,水深二丈以上,若欲開掘馬頭以東,回奪河身,須及三丈乃可。訪聞入地一丈,泥水不可複開,雖複傾國應副,力亦不及。若欲略行開掘,令漲水沖刷成河,則二年以來,已試不效,況故道一帶堤內,直高一丈上下,而堤外直高二丈有餘,架水行空,最為危事。謹按自來河決,必先因下流于高,上流不快,然後乃決。然則大吳之決,已緣故道于高,今乃欲回河使行於此,理必不可。且見今北流深處,水行地中,實得水性,舍此不用,而欲引入故道,使水行空中,雖三尺童子,皆知其妄。而建議之臣,恣行欺罔,居之不疑。令雖變回河之名為分水之議,據都水奏請,本謂回河與減水事體不同,所有已修進馬頭三百余步,乞從修河司隨宜措置。馬頭既在大河之中,橫欄水勢,泛漲之時,理須斟酌,可存可折,一面施行。朝廷雖許其所請,然本司收買馬頭物料至今不絕,又與本路監司同奏,乞隨宜開導口地一帶河槽,務令深闊,並修葺緊急堤岸,釃為二渠。臣觀其指意,雖名為減水,其實暗作回河之計也。且自置修河司以來,使過朝廷應副見錢四十九萬餘貫,其他公私所費,猶不在此數。今歲春夫共得一十萬人,而北流止得三萬,東流獨佔七萬。蓋自來河北只管一河東西兩岸而已。今為分水之故,添為兩河東西四岸。內北流橫添四十五埽,使臣三十四員,河清兵士三千六百餘人,物料七百一十六萬三千餘束。其為耗蠹,何可勝言。蓋都水官吏,專欲成就決不可行之故道,而疵病已行之北流。其欲成就故道,則孫村開河馬頭等役,當罷而不罷。其欲疵病北流,則深州、武強等患,當講而不講。〈建議分水之人,利在深州危急,以顯北河可廢而東流當開,其為不忠,莫甚於此。〉北京、靈平、陽武諸處危急,實由分水所致,則諱而不言。深、瀛、恩、冀去歲無害,實由北流堤防稍立之功,則指為分水之效。其為罔上,眾所憤歎。臣職在風憲,疾之久矣。近因訪問習知河事之人,頗得其實,采畫成圖,隨事簽貼,指掌可見,今隨劄子上進。臣雖未嘗閱視形勢,然而朝廷大臣亦未嘗按行其地,不可便以都水官吏為信也。欲乞聖慈,特選骨鯁臣僚及左右親信,往河北計會,逐處安撫轉運提刑州縣及北外監丞司員,同共踏行,詳其圖錄,開述利害,保明聞奏。如臣所言不妄,即乞罷分水指揮,廢東流一行官吏役兵,拆去馬頭鋸牙,依上件所陳施行。今年春天,仍並撥付北流開河築堤役使。所貴河朔及鄰路兵民,早獲休息,國家財賦,不至枉費,有豐足之漸,則天下幸甚,天下幸甚!取進止。

  貼黃:今河上夫役,不過二月半下手,如蒙聖意,允臣所請,伏乞火急差官前去定奪,所貴未役之前早見可否,不誤興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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