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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石君羅文傳


  羅文,歙人也。其上世常隱龍尾山,未嘗出為世用。自秦棄詩書,不用儒學,漢興,蕭何輩又以刀筆吏取將相,天下靡然效之,爭以刀筆進,雖有奇產,不暇推擇也。以故羅氏未有顯人。

  及文,資質溫潤,縝密可喜,隱居自晦,有終焉之意。裡人石工獵龍尾山,因窟入見,文塊然居其間,熟視之,笑曰:「此所謂邦之彥也,豈得自棄於岩穴耶?」乃相與定交,磨礱成就之,使從諸生學,因得與士大夫游,見者鹹愛重焉。

  武帝方向學,喜文翰,得毛穎之後毛純為中書舍人。純一日奏曰:「臣幸得收錄以備任使。然以臣之愚,不能獨大用。今臣同事,皆小器頑滑,不足以置左右,願得召臣友人羅文以相助。」詔使隨計吏入貢。蒙召見文德殿,上望見,異焉。因玩弄之曰:「卿久居荒土,得被漏泉之澤,涵濡浸漬久矣,不自枯槁也。」

  上複叩擊之,其音鏗鏗可聽。上喜曰:「古所謂玉質而金聲者,子真是也。」使待詔中書。久之拜舍人。

  是時墨卿、楮先生,皆以能文得幸,而四人同心,相得歡甚。時人以為文苑四貴。每有詔命典策,皆四人謀之。其大約雖出於上意,必使文潤色之,然後琢磨以墨卿,謀畫以毛純,成,以受楮先生,使行之四方遠夷,無不達焉。上嘗歎曰:「是四人者,皆國寶也。」然重厚堅貞,行無瑕玷,自二千石至百石吏,皆無如文者。命尚方以金作室,以蜀文錦的薦褥賜之。其後于闐進美玉,上使以玉作小屏風賜之,並賜高麗所獻銅瓶為飲器,親愛日厚,如純輩不敢望也。

  上得群才用之,遂內更制度,修律曆,講郊祀,治刑獄,外征伐四夷,詔書符檄禮文之事,皆文等預焉。上思其功,制詔丞相禦史曰:「蓋聞議法者常失於太深,論功者常失于太薄,有功而賞不及,雖唐虞不能以相勸。中書舍人羅文,久典書籍,助成文治,厥功茂焉。其以歙之祁門三百戶封文,號萬石君。

  文為人有廉隅,不可犯,然搏擊非其任,喜與老成知書者遊。常曰:「吾與兒輩處,每慮有玷缺之患。」其自愛如此。以是小人多輕疾之。或讒於上曰:「文性貪墨,無潔白稱。」上曰:「吾用文掌書翰,取其便事耳。雖貪墨,吾固知,不如是亦何以見其才。」自是左右不敢複言。

  文體有寒疾,每冬月侍書,輒面冰不可運筆,上時賜之酒,然後能書。

  元狩中,詔舉賢良方正。淮南王安舉端紫,以對策高第,待詔翰林,超拜尚書僕射,與文並用事。紫雖乏文采,而令色尤可喜,以故常在左右,文浸不用。

  上幸甘泉,祠河東,巡朔方,紫常扈從,而文留守長安禁中。上還,見文塵垢面目,頗憐之。文因進曰:「陛下用人,誠如汲黯之言,後來者居上耳。」上曰:「吾非不念爾,以爾年老,不能無少圓缺故也。」左右聞之,以為上意不悅,因不復顧省。

  文乞骸骨伏地,上詔使駙馬都尉金日磾翼起之。日磾,胡人,初不知書,素惡文所為,因是擠之殿下,顛僕而卒。上憫之,令宦者瘞于南山下。

  子堅嗣。堅資性溫潤,文采縝密,不減文,而器局差小,起家為文林郎,侍書東宮。昭帝立,以舊恩見寵。帝春秋益壯,喜寬大博厚者,顧堅器小,斥不用。

  堅亦以落落難合於世,自視與瓦礫同。昭帝崩,大將軍霍光以帝平生玩好器用後宮美人置之平陵。堅自以有舊恩,乞守陵,拜陵寢郎。後死葬平陵。

  自文生時,宗族分散四方,高才奇特者,王公貴人以金帛聘取為從事舍人,其下亦與巫醫書算之人遊,皆有益於其業,或因以致富焉。

  贊曰:羅氏之先無所見,豈左氏所稱羅國哉?考其國邑,在江漢之間,為楚所滅,子孫疑有散居黟、歙間者。嗚呼,國既破亡,而後世猶以知書見用,至今不絕,人豈可以無學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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