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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相度開石門河狀


  元祐六年三月某日,龍圖閣學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蘇軾狀奏。右臣謹按《史記》秦始皇三十七年,東遊至錢塘,臨浙江,水波惡,乃西百二十裡從狹中渡。始皇帝以天下之力狥其意,意之所欲出,赭山橋海無難,而獨畏浙江水波惡,不敢徑渡,以此知錢塘江天下之險,無出其右者。

  臣昔通守此邦,今又忝郡寄,二十年間,親見覆溺無數。自溫、台、明、越往來者,皆由西興徑渡,不涉浮山之險,時有覆舟,然尚希少。自衢、睦、處、婺、宣、歙、饒、信及福建路八州往來者,皆出入龍山,沿溯此江,江水灘淺,必乘潮而行。潮自海門東來,勢若雷霆,而浮山峙于江中,與魚浦諸山相望,犬牙錯入,以亂潮水,洄洑激射,其怒自倍,沙磧轉移,狀如鬼神,往往於淵潭中,湧出陵阜十數裡,旦夕之間,又複失去,雖舟師、沒人,不能前知其深淺。以故公私坐視覆溺,無如之何,老弱叫號,求救于湍沙之間,聲未及終,已為潮水卷去,行路為之流涕而已。縱有勇悍敢往之人,又多是盜賊,利其財物,或因而擠之,能自全者,百無一二,性命之外,公私亡失,不知一歲凡幾千萬。而衢、睦等州,人眾地狹,所產五穀,不足於食,歲常漕蘇、秀米至桐廬,散入諸郡。錢塘億萬生齒,待上江薪炭而活,以浮山之險覆溺留礙之故,此數州薪米常貴。又衢、婺、睦、歙等州及杭之富陽、新城二邑,公私所食鹽,取足于杭、秀諸場,以浮山之險覆溺留礙之故,官給腳錢甚厚,其所亡失,與依託風水以侵盜者不可勝數。此最其大者。其餘公私利害,未可以一二遽數。

  臣伏見宣德郎前權知信州軍州事侯臨,因葬所生母于杭州之南蕩,往來江濱,相視地形,訪聞父老,參之舟人,反復講求,具得其實。建議:自浙江上流地名石門,並山而東,或因斥鹵棄地,鑿為運河。(貼黃。石門新河,若出定山之南,則地皆斥鹵,不壞民田。又自新河以北,潮水不到,灌以河水,皆可化為良田。

  然近江土薄,萬一數十年後,江水轉移,河不堅久。若自石門並山而東,出定山之北,則地堅土厚,久遠無虞。然度壞民田五六千畝,又失所謂良田之利。體問民田之良者,不過畝二千,以錢償之,亦萬餘緡而已。此二者,更乞令監司及所差官詳議其利害。)引浙江及溪谷諸水,凡二十二裡有奇,以達于江。又並江為岸,度潮水所向則用石,所不向則用竹。大凡八裡有奇,以達于龍山之大慈浦。

  自大慈浦北折,抵小嶺下,鑿嶺六十五丈,以達於嶺東之古河。因古河稍加浚治,東南行四裡有奇,以達於今龍山之運河,以避浮山之險。度用錢十五萬貫,用捍江兵及諸郡廂軍三千人,二年而成。臣與前轉運使葉溫叟、轉運判官張璹,躬往按視,皆如臨言。凡福建、兩浙士民,聞臣與臨欲奏開此河,萬口同聲,以為莫大無窮之利。臣縱欲不言,已為眾論所迫,勢不得默已。

  臣聞之父老,章獻皇后臨朝日,以江水有皇天蕩之險,內出錢數十萬貫,築長蘆,起僧舍,以拯溺者。又見先帝以長淮之險,賜錢十萬貫、米十萬石,起夫九萬二千人,以開龜山河。今浮山之險,非特長蘆、龜山之比,而二聖仁慈,視民如傷,必將捐十五萬緡以平此積險也。謹昧死上臨所陳《開石門河利害事狀》一本,及臣所差觀察推官董華用臨之說,約度功料,(貼黃。董華所料,只是約度大數,若蒙朝廷相度可以施行,更乞別差官入細計料。)及合用錢物料狀一本,並地圖一面。伏乞降付三省看詳,或召臨赴省面加質問。仍乞下本路監司或更特差官同共相視。若臣與臨言不妄,乞自朝廷擘畫,支賜錢物施行。

  臣觀古今之事,非知之難,言之亦易,難在成之而已。臨之才幹,眾所共知。

  臣謂此河非臨不成。伏望聖慈,特賜訪問左右近臣,必有知臨者。乞專差臨監督此役,不惟救活無窮之性命,完惜不貲之財物,又使數州薪米流通,田野市井,詠歌聖澤,子孫不忘。臣不勝大願,謹錄奏聞,伏候敕旨。

  貼黃。今建此議,不知者必有二難。其一,不過謂浙江浮山之險,經歷古今賢哲多矣,若可平治,必不至今日。如此乃巷議臆度,不足取信。只如龜山新河,易長淮為安流,近日呂梁之險,竊聞亦已平治。豈可謂古人偶未經意,便謂今人不可複作?其二,不過謂並江作岸,為潮水所沖齧,必不能經久。今浙江石岸,亦有成規。自古本用木岸,轉運使張夏始易以石。自龍山以東,江水溢深,石岸立于漲沙之上,又潮頭為西陵石磯所射,正戰於岸下,而四五十年,隱然不動,雖時有缺壞,隨即修完,人不告勞,官無所費。今自大慈浦以西,江水皆露出石腳,而潮頭自龍山轉向西南,則岸之易成而難壞,非張夏所建東堤之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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