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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翥壙銘


  故高府君壙銘

  高府君歿於建業。時建業新附,人情未安,歿之明日,其家僮即具官斂權瘞西門之外郊。瘞已,間關往報府君季子暉。暉方從軍丹陽,將達,僮卒於道,暉因弗及聞。一旦有告暉者曰:爾父歿已久矣。暉白即軍帥,往求之,則當時執役之人皆征戍遠方,無一人在者。暉彷徨西郊外,但見白煙涼草,叢塚累累,不知孰為其親體魄之藏,號慟幾絕者數四。自念無以慰罔極之恩,乃命畫師識府君者,追貌其象,裝潢為幀軸,事之如生。雖若可以自解,然終未足以盡其誠。於是請國子錄張君丁,件系府君之行以成書,謁予豫為之銘。他日招魂旋其鄉,欲具衣冠葬之,且勒銘貞石,以示子孫於無窮焉。餘不敢辭。

  府君諱翥,字伯舉,姓高氏,濟南棣州人。曾大父溫,金經略副使。大父王,元至元中從大將平江南,遂隸名於平江十字翼萬戶。府君籍久之,以功補其府鎮撫。父圭,隱遁不仕;妣韓氏。府君性疏朗,讀書傳,頗通大義輒棄去。喜騎射,遇駿馬必傾貲市之,挾弓矢跨行如飛,既而中正鵠不失毫髮,觀者嘖嘖嗟賞,以為有將家子之風。然居家守於禮度,不敢稍自違越。其事母夫人,飲食必親調,衣衾則視時燠寒而進退之。同裡閈而居者,多豪俠之子,刲腴擊鮮,日夜痛飲,以示侈靡。府君過而弗睨,唯見餓夫單人,輒解袍衣之,輟膳啖之,唯恐有不及。癸酉歲儉,大疫且四起,道堇相望,府君時買槥櫝藏之。府君嘗以泉布貸諸人,人久不能償。府君曰:「彼非負我者,特為貧所迫故爾。」取其約劑焚之。其於物有恩類如此。

  至正中,江浙行中書察知府君才行,命隨蕭將軍捕寇海上。府君屢建奇略,將軍不能聽,府君噤不發一辭。已而寇不可制,方悟不能用府君也。

  府君寡言笑,與人交不為翕翕熱,久而益親,人自不忍厭去。嘗築室曰「進齋」,監察禦史孟公昉為之記,人因以「進齋」號府君雲。府君嘗教其子曰:「我家近于海濱,以弓馬植門戶,田桑供衣食,雖不多讀書,家法素謹,至今弗敢墜。爾曹益務力善,毋為祖考羞。使他人稱汝為善士,我死目亦瞑。不然,雖日宰百羊馬饗吾,吾將不食而吐之矣。」世以為名言。

  府君娶懷孟馬氏,生三子:長某;次桂榮,歿於兵;次即暉,國子助教。府君享年六十,卒於某年月日,葬於某年月日,墓在某縣某鄉某山之原。嗚呼,戎馬擾攘之際,人得令終者鮮矣。縱得令終,即具棺斂而藏之者尤鮮矣。縱得斂且藏,得有賢子孫追慕而不忘者,鮮之又鮮矣。縱有子孫日追慕之,其有狀其善行,求文以刻諸墓門者,則又絕無而僅有者也。府君之死固為不幸,今有令子若暉者,汲汲圖文以托府君於不朽,府君似可以無憾矣。銘曰:

  其名則武,其行則儒。
  其內則嚴,其外則舒。
  其超然拔萃者歟!
  其確然有守者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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