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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龐樞密論貝州事宜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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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國有大事,廟堂之上,謀議素熟,方略已定,而複以疏賤之人、狂愚之議,幹與其間,辠之大者也。然光聞之,受恩而不知報者,犬彘也。光雖不才,獨忍為犬彘之行,忘盛德而無所禆益哉?是以夙夜思之,苟有以報萬分者,雖蹈入大辠,不敢愛也。竊聞貝州軍士,恩過而驕,厭其久生,自求速死,雖狂戇妄為,勢無所至,蚤晩之間,終就屠滅。若兵久不決,難久不解,萬一城中之寇未即伏誅,而他變旁起,不逞之人,同惡相濟,乘釁而動,則為朝廷之憂,方此始耳。此不得不為之過慮也。 雖國家恩德在民,淪於骨髄,根深柢固,萬無所慮。然王者舉事,固當計萬全之勢,然後行之者也。不則狂賊自知辠惡無狀,降首亡由,獨守窮城,勢不支久,則擁其徒眾,盜取庫兵,收載寶賄,豨突而出,建旗鳴鼓,攻剽城邑。以數千之盜,散之趙魏之郊,東連青徐,亦足以為齊民之患,未可以旬月擒也。以光之愚,竊謂城中之眾,未必皆有怨叛之志。其造計首惡者,不過數人,自余皆迫於凶威,不得已而從之者也。其望大軍之至,赦令之降,若墜塗炭者之待救,紡於樹者之求解也。 朝廷誠以此時發近郡之兵,塹環其郛,勿攻勿戰,使不得出,而又陰以重賞募人入城,焚其積聚,壞其所恃,使逃無所出,守無所資。然後命重臣素仁厚為士卒所信愛者,奉明詔以臨之。諭以脅從之人,有能捕斬首惡,若唱先出降者,待以不次之賞;其始雖與謀而能翻然悔過從善者,亦除其辠,待以不死。或為惡不變,敢拒官軍者,戮及妻子,無有所赦。如是,不過旬月,逆卒之首,必函致于闕下矣。此乃坐支解狂賊之術也。 往年保州之役,威罰實行。今為惡者必誑誘其徒曰:「汝罪已大,出城必誅。」保州近事,足以為戒。自非賞至厚,信至明,則不足以破散其謀。宜得先降者厚賞賜之,超資越序,拜以官爵,錦衣駿馬,狥於城下,使足歆慕,以焜耀其餘。彼雖甚愚,國家昭昭然設貴爵重賞於前,峻刑嚴誅於後,示以大信,皦如日月,安有不動心者哉? 《書》曰:「除惡務本。」《周頌》曰:「鋪時繹思,我徂維求定。」明聖王之誅,不在快志多殺,要欲布陳條理,期於安定而已。今誠貰其脅從之辜,開以自新之塗,縱未即日殄滅,使其內自相猜,肘腋之變,紛紛數起,支節散落,腹心潰敗,則渠魁之首可指日而烹也。然後分別白黑,表章善惡,取倡為亂者種族誅之,餘皆勿問,亦足以立威而示懷矣。討不失辠,賞不失功,士卒無傷,甲兵不頓,財谷不費,盜賊不滋,竊以為最策之得者也。或者必欲以兵力取之,賊憑堅城,執利兵,據倉庫,比其授首,則河朔之力固已困矣,況加以不虞之變哉! 夫炎炎不絕,焰焰奈何,當事之微,治之易耳。時至不為,禍如發機。今狂賊日夜煦嫗其黨,出庫物奪民財以啖之,又恐喝以國家之威刑,沮抑其向善之意,不乘其眾心危疑未定之際,壞敗其謀巳而日浸久,辠浸深,朝廷無寬貸之令,凶黨有慘毒之威,朝薫暮蒸,眾志已固,然後圖之,則招之不來,攻之不克,用力百倍而功不可必也。故不愛官爵金帛之重賞以壞其黨,今其時也,過是無益矣。朝廷之議高深幽密,今日處置為攻為戰,為赦為誅,非草茅之所能知也。萬一議者有欲用兵碎而不以計破者,此乃愚誠區區願陳所見者也。《詩》云:「先民有言,詢於芻蕘。」 夫以周公之才,於天下事宜無所不知,而日孜孜禮白屋之士,求善言,詢政治者,誠欲盡眾人之思慮也。執事為天子腹心之臣,典樞機之任,凡百籌畫得失之數,必已決於胸中矣。而光不識分限,複妄有雲者,誠貪於報恩,而忘其愚僣之辠也。伏計執事法周公之道,亦不厭《芻蕘》之言,以博觀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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