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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剡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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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觀前世之史,有存之不如其亡者,故作《史剡》。其細瑣繁蕪,固不可悉數,此言其卓卓為士大夫所信者雲。 ▼虞舜 堯以二女妻舜,百官牛羊事舜於畎畝之中。瞽叟與象猶欲殺之,使舜塗廩而縱火,舜以兩笠自扞而下。又使舜穿井而實以土,舜為匿空,出他人井。 剡曰:「頑嚚之人,不入德義則有矣,其好利而畏害,則與眾不殊也。或者舜未為堯知,而瞽叟欲殺之,則可矣。堯已知之,四嶽舉之,妻以二女,養以百官,方且試以百揆而禪天下焉,則瞽叟之心,豈得不利其子之為天子,而尚欲殺之乎?雖欲殺之,亦不可得已。藉使得而殺之,瞽叟與象將隨踵而誅,雖甚愚人必不為之。此特閭父裡嫗之言,而孟子信之,過矣。後世又承以為實,豈不過甚矣哉!」 舜南巡守,崩於蒼梧之野,葬於江南九嶷,是為零陵。 剡曰:昔舜命禹曰:「朕耄期,倦於勤,汝惟不怠,總朕師。」是以天子為勤,故老而使禹攝也。夫天子之職,莫勤於巡守,而舜猶親之,卒死於外而葬焉,惡用使禹攝哉?是必不然。或曰:虞書稱舜陟方乃死,孔安國以為升道南方,巡守而死,禮記亦稱舜葬於蒼梧之野,皆如太史公之言。予獨以為不然,何如?曰:傳記之言,固不可據以為實,藉使有之,又安知無中國之蒼梧,而必在江南邪?《虞書》陟方雲者,言舜在帝位,治天下五十載,升於至道,然後死耳,非謂巡守為陟方也。嗚呼!遂使後世愚悖之人,或疑舜、禹而非聖人,豈非孔安國與太史公之過也哉! ▼夏禹 禹以天下授益,益避啟於箕山之陽。禹子啟賢,天下皆去益而歸啟,啟遂即天子位。 剡曰:「父之位傳歸於子,自生民以來如是矣。堯以朱不肖,故授舜;舜以均不肖,故授禹。禹子啟果賢,足以任天下,而禹授益,使天下自擇啟而歸焉,是飾偽也。益知啟之賢,得天下心已不足以間,而受天下于禹,是竊位也。禹以天下授益,啟以違父之命而為天子,是不孝也。惡有飾偽竊位不孝而謂之聖賢哉?此為傳者之過明矣。」 ▼夏桀 桀走鳴條,遂放而死。桀謂人曰:吾悔不遂殺湯于夏台,使至此。 剡曰:「是言也,存為後世之懲勸,其可乎?」 ▼周文王 崇侯譖西伯于紂曰:「西伯積善累德,諸侯皆向之,將不利於帝。」紂乃囚西伯于羑裡。〔云云〕。既出,乃獻洛西之地,以請紂去炮烙之刑,紂許之。 剡曰:紂疑文王之得民,故囚之,既釋而又獻地以止其虐刑,是正信崇侯虎之譖於紂也,豈所謂「遵養時晦以蒙大難」者哉?且紂惟不勝其淫虐之心,故為炮烙之刑,若能自止而不為,則不待受西伯之地;若不能自止,雖受地于西伯,而為之如故,誰能禁之哉? ▼由餘 戎王使由余于秦,秦穆公問曰:「中國以《詩》《書》禮樂法度為政,然尚時亂,今我夷無此,何以為治?」由餘笑曰:「此乃中國所以亂也。夫自上聖作為禮樂法度,僅以小治。及其後世,阻法度之威以督責於下,下罷極則以仁義怨望於上,上下交爭怨而相簒弑。夫戎狄不然,上含淳德以遇其下,下懷忠信以事其上,此真聖人之治也。」穆公以為賢,乃離間戎之君臣,卒得由餘而用之,遂霸西戎。 剡曰:所貴乎有賢者,為其能治人國家也。治人國家,舍《詩》《書》《禮》《樂》法度無由也。今由餘曰:「是六者,中國之所以亂也,不如我戎夷無此六者之為善。」如此而穆公以為賢而用之,則雖亡國無難矣,若之何其能霸哉?是特老莊之徒設為此言,以詆先王之法,太史公遂以為實而載之,過矣。 ▼孔子 齊景公欲以尼溪田封孔子,晏嬰進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軌法,倨傲自順,不可以為下;遊說乞貸,不可以為國〔云云〕。」 剡曰:晏嬰忠信以有禮,愛君而樂善,于晉悅叔向,于鄭悅子皮,于吳悅季劄,豈於孔子獨不知而毀之乎? 楚昭王將以書社地七百里封孔子,令尹子西曰:「文武百里之君,卒王天下,今孔丘得據土壤,賢弟子為佐,非楚之福也。」乃止。 剡曰:子西,楚之賢令尹也,楚國賴之,亡而複存,危而複安,其志猶晏嬰也,其言豈容鄙淺之如是哉! ▼季布 季布聞曹丘生招權顧金錢,與《竇長君書》使絕之。曹丘聞之,往見布,揖曰:「使僕遊揚足下名于天下,顧不美乎?何拒僕深也?」布大悅,留數月,為上客,厚遣之。 剡曰:曹丘與長君善,而布與書使絕之,是以曹丘為小人也。及曹丘見,以毀譽動巳而已善之,是養小人以自利也。夫以毀譽動人及養小人以自利,皆奸人之道也。果如是,則布惡得為賢大夫? ▼蕭何營未央宮 蕭何作未央宮,高祖見宮闕壯甚,怒。何曰:「天下方未定,故可因遂就宮室。且天子以四海為家,非壯麗無以重威,且無令後世有以加也。」高祖乃悅。 剡曰:是必非蕭何之言。審或有之,何惡得為賢相哉?天下方未定,為之上者拊循煦嫗之不暇,又安可重為煩費以壯宮室哉!古之王者,明其德刑而天下服,未聞宮室可以重威也。創業垂統之君,致其恭儉以訓子孫,子孫猶滛靡而不可禁,況示之以驕侈乎!孝武卒以宮室靡弊天下,惡在其無以加也!是皆庸人之所及,而謂蕭相國肯為此言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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