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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十三 章奏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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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公主宅內臣狀 右,臣近聞有聖旨,令召前管句兗國公主宅內臣二人,複還本宅。臣與楊畋、龔鼎臣同有論列,以為非宜,未蒙允納。臣聞父之愛子,教以義方,弗納於邪。公主生於深宮,年齒幼穉,不更傳姆之嚴,未知失得之理。臣謂陛下宜導之以德,約之以禮,擇淑慎長年之人,使侍左右,朝夕教諭,納諸善道。其有恃恩任意,非法邀求,當少加裁抑,不可盡從,然後慈愛之道,於斯盡矣。此二人向在主第,罪惡山積,當伏重誅,陛下寬赦,斥之外方,中外之人,議論方息。今僅數月,複令召還,道路籍籍,口語可畏,殆非所以成公主肅雍之美,彰陛下義方之訓也。臣實憤悒,為陛下惜之。伏望聖慈察臣愚忠,追止前命,無使四方指目,以為過舉,虧損盛德,非細故也。 ▼乞懲勸均稅官吏狀〔嘉祐六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上〕 右,臣先奉敕與三司同共詳定均稅,已立條約,下諸路監司施行去訖。竊以為國家凡欲立事,當先使賞罰明白,然後事無不成。伏見職方員外郎秦植,前通判德州事,均五縣稅,皆得平允,並無人戶辭訟。若與庸愚之人煩擾敗事,同歸常調,一無殿最,則能吏解體,必無成功。伏望朝廷察其勤瘁,優加酬獎,並其餘均稅官吏,隨其功過,量行懲勸,則來者睹之,無不盡力矣。 ▼論以公使酒食遺人刑名狀〔嘉祐七年正月十九日上〕 臣聞聖主之教,尚忠厚而貴愷悌,故詩有鹿鳴、伐木、既醉、行葦,美宴好之相樂,刺乾餱之失德。禮有幣帛饔餼,行于邦國,贄獻飲酒,施於卿黨。是以風俗純和,協氣流通。漢景帝詔曰:「吏受所監臨,以飲食免,重其更議著令。」丞相、廷尉議曰:「吏及諸有秩,受其官屬所監、所治、所行、所將飲食,計償費,勿論。」卓茂為密令,民有言部亭長受其米肉遺者,茂曰:「凡人所以貴於禽獸者,以有仁愛也。鄰里饋遺,此乃人道所以相親,汝獨不欲修之,甯能高飛遠走,不在人間邪?」民曰:「然則律何故禁之?」茂曰:「律設大法,禮順人情。今我以禮教汝,汝必無怨惡;以律治汝,汝一門之內,小者可刑,大者可殺也。」 近歲以來,中外有司喜以微文刺舉苛細,至於宴飲相從,酒食相饋,皆集累成過,詆以峻法。向聞知鎮戎軍曹修受鄰州所送公用酒,已而自首,法官處以贓罪。陝西都轉運使彭思永奏:「據密院劄子,賈漸起請除舊例送酒食外,不得買置金帛,作土風贈遺。並省司參詳,今後以公使錢買置珍異等物及見錢送與人者,並從違制定斷,其收受人坐贓論。其有公使錢人受還答之物入已准盜論。今曹修因陳首,雖免書罰,尚負贓名,使人疑惑,乞明立條約。」朝廷命有司參議,至今未決。 臣竊詳舊條之意,明許以酒食相遺,其有公使錢人受還答之物,正謂珍異見錢。今曹修所受,止於樽酒,隨而自首,已為刻薄,法官又以贓罪加之,剖析一條,以為二事,不察人情,不顧大體。若朝廷因之,遂為著令,臣恐忠厚之俗益衰,偷薄之風遂長,百司庶尹,無所措其手足,虧損聖朝堂堂之化,非細故也。臣今所言,非為曹修除雪贓名,欲望朝廷申明舊條,應以公使錢及財物贈遺人及受者,各坐贓論。其監臨之官受所監臨,或因使於使所及經過處受取者,並准律文處分。即贈遺人而受其還答入已者,准盜論。並須贓滿五疋以上,方得科罪。其不滿五疋及以飲食之物相饋餉者,皆勿論。如此,則人情有以相接,貪吏不能為奸,百司有所循守矣。 ▼論諸科試官狀 右,臣伏見朝廷取勘諸處發解考試諸科官,以所解之人到省,十有九不中者。臣竊惟國家本設諸科,以求通經之士,有司專以上文下注為問,已為弊法。竊聞去歲貢院岀義題官,更於弊法之中,曲為奇巧,或離合句讀,故相迷誤,或取卷末經注字數,以為問目,雖有善記誦之人,亦不能對。其于設科本意,不亦遠乎?是則罪在貢院岀義題官,不在諸處發解官也。今舉人被黜,已非其理,又併發解之官亦坐停替。臣恐自此為吏者益務奇巧,從學者益棄本原,殆非所以省刑罰、隆經術也。伏望朝廷更取本處解發上件諸科試卷,委官覆考。其通粗合格者,特與免罪,不合格者,乃依法坐之。仍敕貢院,將來科場,選擇通經術、曉大體之人,充諸科岀義官,依條出義,毋得更如今來詭僻苛細。至時如有十有九不中之人,然後取勘本處解發考試官依前後條貫施行。如此,則彼皆無辭於罰,論者亦不以為冤矣。 ▼論上元令婦人相撲狀〔嘉祐七年正月二十八日上〕 右臣竊聞今月十八日,聖駕禦宣德門,召諸色藝人各進技藝,賜與銀絹。內有婦人相撲者,亦被賞賚。臣愚竊以宣德門者,國家之象魏,所以垂憲度、布號令也。今上有天子之尊,下有萬民之眾,後妃侍旁,命婦縱觀,而使婦人臝戲於前,殆非所以隆禮法、示四方也。陛下聖德溫恭,動遵儀典,而所司巧佞,妄獻奇技,以汙瀆聰明,竊恐取譏四遠。愚臣區區,實所重惜。若舊例所有,伏望陛下因此斥去,仍詔有司嚴加禁約,今後婦人不得於街市以此聚眾為戲。若今次上元始預百戲之列,即乞取勘管句臣寮因何置在籍中。或有臣寮援引奏聞,因此宣召者,並重行譴責。庶使巧佞之臣有所戒懼,不敢導上為非禮也。 ▼言張田狀〔嘉祐七月二月初八日上〕 右,臣竊聞朝廷差屯田員外郎張田充荊湖南路提點刑獄。田之為人,傾邪險薄,前知諫院唐介言之甚詳,伏計朝廷已熟知之。提點刑獄專按察之柄,系一方休戚,今以傾邪險薄之人為之,誠未見其可。況田向者止自通判資序權發遣三司判官,因罪左遷知蘄州,議者已謂之太優。今到任未及三年,遂作監司,臣竊恐士大夫爭欲效田所為,以為進取之捷徑,不惟任使失人,抑亦敗壞風俗。伏望朝廷寢田新命,更擇端士以代之,實遠方吏民之幸。 ▼言張田第二狀〔嘉祐七年二月二十日上尋改差知湖州〕 右,臣近曾上言張田不可充荊湖南路提點刑獄,未蒙朝廷施行。臣竊以吏者民之紀綱,提點刑獄,吏之師帥。苟不得其人,則一方鹹受其弊。又凡今之朝士,自常調進用者,皆自此官為始,國家尤宜慎擇其人。田資性險薄,色厲內荏,毀譽岀其愛憎,威福發於喜怒。陵其可陵,佞其可佞,真小人之雄傑,而時俗以為賢才。 夫不善之人,天下皆知其不善,斯不足疾也。惟眾人謂之賢而實不肖者,君子疾之。昔漢文帝欲以嗇夫為上林令,張釋之以為嗇夫利口捷給,恐天下隨風而靡。唐太宗見進士等第,怪其無張昌齡、王公謹名,王師旦曰:「二人有文無行,恐變陛下風雅。」今提點刑獄,其為輕重,非特上林令與入等進士之比也。臣願陛下必選忠厚方正、實有治行者為之,其飾偽行險、躁于進取如田比者,皆不可用也。臣今所言,非專為湖南之吏民,亦為國家重惜風俗,伏惟陛下察其愚忠。其荊湖南路提點刑獄,乞別賜擇人。 ▼論李瑋知衛州狀〔嘉祐七年二月二十八日上公主降封沂國〕 右,臣竊聞駙馬都尉李瑋出知衛州,兗國公主入居禁中,瑋所生母楊氏,歸瑋兄璋之宅,其公主宅祗應人等,悉令散遣。外議籍籍,無不怪愕。伏以陛下始者追念章懿太后,選瑋使之尚主,欲以申固姻戚,富貴其家。今以公主之故,使李氏母子離析,家事流落,大小憂讋,殆不聊生,豈始所以結婚之意哉?近者章懿太后忌日,陛下閱奩中之故物,思平生之居處,獨能無雨露之感、悽愴之心乎? 臣愚以為陛下宜且留李瑋在京師,其公主宅祗應人等,除作過者遠加竄逐岀外,其餘並令如舊。儲偫什物,皆按堵不移,以俟歲月之間,徐以義理曉諭公主,庶幾回意易慮,率德遵禮,複歸本宅,則中外之情,無不釋然。不然,公主必無複歸李氏之志者。則今日致此眾議紛紜,煩瀆聖聰,皆由公主縱恣胸臆,無所畏憚,數違君父之命,陵蔑夫家。豈可使李瑋獨蒙斥逐岀外,而公主爵邑請受,全無貶損?非所以示天下至公之道也。 ▼論皇城司巡察親事官劄子〔有旨:親事官決杖配下軍。〕 臣等伏聞皇城司親事官奏報,有百姓殺人,私用錢物休和。事下開封府推鞫,皆無事實。欲勾元初巡察人照勘,其皇城司庇護,不肯交付。臣等竊以祖宗開基之始,人心未安,恐有大奸,陰謀無狀,所以躬自選擇左右親信之人,使之周流民間,密行伺察。當是之時,萬一有挾私誣枉者,則斧鉞隨之,是以此屬皆知畏懼,莫敢為非。今海內承平,已踰百年,上下安固,人無異望,世變風移,宜有厘革。而因循舊貫,更成大弊。乃至帝室姻親,諸司倉庫,悉委此屬,廉其過失,廣作威福,公受貨賂。所愛則雖有大惡,掩而不問;所憎則舉動語言,皆見掎摭。 臣等常病國家擇天下賢才以為公卿百官,而猶不可信,顧任此廝役小人以為耳目,豈足恃哉?今乃妄執平民,加之死罪,使人幽系囹圄,橫罹楚毒,幸而不自誣服,僅能辨明。若更不聽有司詰問元初巡察之人,少加懲戒,臣恐此屬無複畏憚,愈加恣橫,使京師吏民無所措其手足,此豈合祖宗之意哉?伏望朝廷指揮皇城司,令送元初巡察人下開封府推問本情,或別有仇嫌,或察訪鹵莽,各隨其狀,依法施行。仍自今後,永為定制,庶可以塞欺罔之源,絕侵冤之門,以全國家至公之道。取進止。 ▼論複置豐州劄子〔嘉祐六年十二月十四日上〕 臣等伏見國家複置豐州故城,仍差人知州,此誠河西險要之地,修之甚便。然其地勢孤絕,外迫寇境。向者王氏知州之時,所部蕃族甚眾,有永安、來遠、保寧三寨,皆以蕃族守之。慶曆初,拓跋元昊攻陷州城,州民及三寨蕃族盡為所虜,掃地無遺。今州城之中,但有丘墟瓦礫,環城數十裡皆草莽林麓而已。若建以為州,則須複設外寨,備置官吏,廣屯兵馬,多積芻糧,皆應調發內地之民以奉之,勞費甚大,此所謂徇虛名而受實弊也。頃年朝廷欲修豐州城,河東經略司嫌其單外,乃于其南數十裡築永寧堡,其地窪下,居兩山間,疏惡難守。今既修豐州,則永寧堡深在腹內,無所複用。 臣等以為不若遷永甯堡于豐州故城,其兵馬芻糧不更增益,但擇使臣有材略者使守之,不必假以知州之名。仍召募蕃漢之民,使墾辟近城之田,俟民物繁庶,皆如其舊,然後升以為州,亦未晩也。取進止。 ▼論上元遊幸劄子〔嘉祐七年正月十二日上〕 臣等伏見今歲以祈穀改日之故,車駕並以十三、十四日幸諸寺觀。臣等竊惟上元觀燈,本非典禮,正以時和年豐,欲與百姓同樂,為太平之榮觀而已。去歲四方諸州,多罹水旱,鰥寡孤獨,流離道路。伏計陛下念此,未嘗去心。竊恐有司不明大體,務循故事,無所減損,不稱陛下子愛元元之意。又連日遊幸,在於聖體,亦為煩勞。伏望陛下比之每歲,特減遊觀之處,以閔恤下民,安養聖神,天下幸甚。取進止。 ▼論正家上殿劄子〔嘉祐七年二月初四日上〕 臣先曾上言,為前管句兗國公主宅內臣等過惡至大,乞不召還。近聞傳宣入內內侍省,令押上件內臣梁懷吉赴公主宅,依舊句當,外議諠嘩,無不駭異。 臣聞太宗皇帝時,姚坦為兗王宮翊善,王有過失,坦輒盡言諫正,王及左右皆患之。左右教王詐疾,踰月不朝。太宗甚憂之,召王乳母入宮,問王起居狀。乳母曰:「王本無疾,但以翊善姚坦檢束太嚴,王舉動不得自由,鬱鬱成疾耳。」太宗怒曰:「朕選端士為王僚屬,固欲導王為善,今既不能納用規諫,而又詐疾,欲朕逐去正人,以求自便,其可得乎?且王年少,不知出此,皆汝輩教之耳。」命捽至後園,杖之數十,召坦慰勉之。太宗非不愛其子也,誠以愛之,則莫若納之於善,若縱其所欲,不忍譴訶,適所以害之也。齊國獻穆大長公主,太宗皇帝之子,真宗皇帝之妹,陛下之姑,于天下可謂貴矣。然獻穆公主仁孝謙恭,有如寒族,奉李氏宗親,備盡婦道,愛重其夫,無妬忌之行,至今天下稱婦德者,以獻穆公主為首。獻穆公主豈不自知其身之貴哉?誠以貴而不驕,然後能保其福祿,全其令名故也。 臣謂陛下教子以義,宜以太宗皇帝為法;公主事夫以禮,宜以獻穆公主為法,則風化流于四方,聲譽施於後世。今陛下曲徇公主之意,不復裁以禮法,使之無所畏憚,陷入於惡,觸情任性,以邀君父,憎賤其夫,不執婦道,將何以形四方之風,垂來世之則?《易》曰:「家人嗃嗃,悔厲,吉。婦子嘻嘻,終吝。」此言家道尚嚴,不可專用恩治也。伏望陛下斥逐梁懷吉等,複歸前來貶竄之處。其公主左右之人,欲使陛下召還梁懷吉等者,皆教導公主為不善之人也,悉宜治其罪而逐之,別擇柔和謹願者以補其缺。仍戒敕公主,以法者天下之公器,若屢違詔命,不遵規矩,雖天子之子,亦不可得而私,庶幾有所戒懼,率循善道,可以永保福祿,不失善名。不然,眾人所雲,甚可畏也。取進止。 ▼乞優老上殿劄子 臣聞古之聖王,尊禮黃髮,屬任以政者,蓋以其更曆天下之事,練習為治之體故也。昔鬻熊年九十見文王,文王曰:「老矣。」鬻熊曰:「君若使臣捕虎逐麋,臣已老矣;使臣坐而策國事,臣年尚少也。」近歲以來,大臣高年者皆不敢自安其位,言事者又欲以擊摶大臣為名,從而攻之,此豈為臣盡忠至公之道哉?凡言事者,當為國家進賢退不肖,使其人無可取,雖少壯何為?果有益於時,雖老何傷也? 臣竊見樞密副使張昪,屢以老疾辭位。臣平生與昪跡不相接,無絲毫恩分,然竊聞其為人忠謹清直,不可幹以私。臣不敢上避聖主之疑,下畏世俗之謗,隱忠不言,以利其身。伏望陛下深念宥密之地,不可任非其人,先以聖意揣度,若未能得賢於昪者,則使昪且居其位,於事亦未有曠廢也。若昪必不可留,則願陛下慎選德望材器為眾所服、知政體、曉兵略者以代之,不可以不擇其人之可否,使循資累敘而為之也。取進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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